罗翔老师说过:“一个越是无知的人,就越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这种现象,心理学上称之为“杜宁克鲁格效应”,通俗点说就是:越厉害的人越谦逊,越无能的人越自我感觉良好。
我承认自己是个无知的人,但我不认同苏格拉底的“无知即罪恶”的观点。
或者说需要辩证看待这句话,对于群体而言,这句话可能是对的,毕竟民主最怕被一群无知者左右。
但对于个体而言,无知的自信在某些时候是要远胜于真知的自卑。
我们不应该对无知之人有过多苛责,受限环境和认知,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有差异。
无知从来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青蛙只能看到井口大的天,小鸟说青蛙的看法是错的,自己飞过的三山五岳才是真正的天空。
我们一般会认为小鸟说的是对的,但在鲲鹏来看,小鸟的观点也是错的。
所以当我们判决某个人因无知获罪,而这个人反问我们:“什么是真正的有知?”
稍有理性意识的人是无法回答的,因为他会立马意识到,“真正的有知”就是一个伪命题,根本不存在,那既然不存在真的有知,又如何给别人定罪呢?
因而我认为提出“日心说”的哥白尼值得被原谅,不仅要被原谅,还要被褒扬,因为他引导人类在认识宇宙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既然哥白尼值得被原谅,那我写这篇文章也值得被原谅(我不要求表扬),因为这也是我个人在认识世界的道路上迈进的一大步。
以上,是我的辩词,也可以被称为防杠说明。下面进入正文。
02
对南京的向往由来已久。
最早对这个城市产生情愫,是小时候看《红楼梦》,贾政笞挞宝玉,引得贾母悲痛交加,怒道:“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去!”
“立刻回南京去!”
六朝古都的历史底蕴,秦淮风月带来的遐想,各种美食的诱惑,这些全部相加构成的吸引力,还没有贾母一句话来得猛烈。
我试着分析这句话背后的行为逻辑,最后发现,促使人们义无反顾从一个地方去往另一个地方往往不是因为利益,而是因为情感。
当一个人在所居住的地方受到挫折、痛苦、委屈时,如果他想逃离,大概率会选择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
这种情感的趋同,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乱世佳人》里,面对爱情带来的痛苦与失望,瑞德选择离开,临走时他对思嘉说他要去往查尔斯顿,那是他长大的地方。
他要在那里寻找生命中“美好而优雅的东西”,他要去找遗失的自己。
瑞德走了。
可贾母却没走,没有回南京,可能她知道,要是自己真走了,那这一大家子也就撑不下去了。
贾母没有回去的南京,由此成了我心中的意难平。
03
2023年四月的一天,我踏上了开往南京的列车。
似乎是为了映和我迫不及待的心情,高铁跑得很快,我一边望向窗外,一边看着手机里的地图,一个带箭头的小点正在快速向一座城市靠近。
比起精确的数字,我更喜欢这种计时方式。
终于,手机上的小点跨越了一条蓝色的绶带,同一时间,列车也跨越了一道天堑,然后,南京就真的出现在我眼前了。
四月的南京气温舒适,与我印象里的“火炉城市”别有不同,但这并不妨碍她用另一种方式展示自己的热情——汹涌的人潮。
南京,人真的太多了!
按照网友分享的攻略,我把落脚点选在了浮桥,宾馆房间不大,但充分体现出大城市的消费水平,一个床尾抵着卫生间的房子,要价 150/晚。
不过也无妨,一个人的旅行,有个落脚的地方即可。
由于时间紧迫,这趟旅行堪称走马观花,游南京第一站,我选择了南京博物院。
走出地铁口的瞬间,意外瞥见了马路对岸的南航,想到有朋友在这里上过学,立马掏出手机拍照发给他,附文:“我来你的城市了!”
在从地铁口通往博物院的那段路上,我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摩肩接踵。
密密麻麻的自行车占据了本就不宽阔的人行道,拥挤的人潮从自行车的缝隙蜿蜒而过,加上又是个缓上坡,看着迎面而来的人流,刚从小城市逃出来的我有种莫名的压抑。
我感觉自己无可比拟的渺小,我想,假如青蛙爬到井口,一定也会有同样的感受。
04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沉浸在南京博物院带来的巨大震撼中。
这种震撼的第一个体现就是大,走得腰身酸软,腿脚发麻,一抬头才发现,还有好几个展馆没有参观。
我对历史懂得不多,无法从汗牛充栋的展品中解读出太多有价值的东西,只知道,那天下午,我的感官得到极大的丰富,真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即视感。
另一个感触发生在片刻休息间。
当时我实在走不动了,便坐在长椅上休息,眼前尽是些活蹦乱跳的小孩,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四处奔跑,霎时我对余华说的“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有了更具象化的感受。
我一如往常自怜起来,心想自己用了27年才来到这里,看到这些令自己感动落泪的事物,而这对那些小孩而言,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这种感受,在后面游总统府、江宁织造博物馆、中山陵时又得到进一步强化。
我渐渐理解了大家为什么都要挤破头往大城市跑,比起完善的医疗,便捷的交通,多样的美食,更重要的是,大城市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平台,更高的跳板,以及看世界的更宽广的窗口。
05
从博物院出来当晚,我去了秦淮河—夫子庙。
这里不仅有秦淮风云的遗迹,还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乌衣巷,有“天下文枢”的牌楼,有至圣先师的雕像……
总之,这里是市井文化与学术文化的杂糅之地,试想一下,一边是“秦淮八艳”的故居,一边是儒家正统的夫子庙,这样的组合光是想一下,就让人觉得魔幻。
手里攥着三十块钱的我,此刻也犯了难,是去参观李香君的故居,还是去夫子庙里烧香。
看官们不必怀疑,我自然是选择了前者。
有那么一瞬间,我被自己的轻佻浮浪给逗笑了,心想我要是生在古代大户人家,怕也是个不求功名只好风月的主儿。
夜幕下的秦淮河别有韵味,河岸聚集一大群排队坐船的人,桥上又站满了观看的人。
商女不再唱《玉树后庭花》,秦淮河却依然用另一种方式演绎着当年的喧闹与繁华。
06
在南京的几日里,吃得最满意的餐食是面——西安的油泼面。
临走那天上午,拜谒完中山陵,我骑着单车从山上一路向下,路两旁的坡地上开满了烂漫小巧的野花,空气中氤氲着淡淡花香,让人沉醉,也让人生出饿意。
我突然意识到,来南京这几天还没有遇到令我味蕾欢欣的食物,鸭血粉丝吃了,盐水鸭吃了,酥油烧饼也吃了,都很好吃,但都谈不上惊艳。
我想临走这一顿,一定要吃点难忘的,谁料想就稀里糊涂走进了一家西安面馆。
老板听到乡音,特意给我加面,即便如此,仍是吃了两碗,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和老板聊天。
说起南京和西安,两座城市颇有渊源,从地理上看,一个是最北方的南方城市,一个是最南方的北方城市。
从历史上看,两座城市都是是闻名遐迩的古都,并且曾有过非常深的羁绊,1936 年那个冬天,这两座城市一度成为全国甚至全世界的焦点。
如今苏陕两地的交往也非常密切,每年到南京上学务工的陕西人有很多,到西安旅游的江苏人也不少,能在南京吃到西安的美食,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07
吃完饭后,找了个公园,一边躺着,一边回味这趟旅程。
诚然,南京跟我想象中的有差距,但抛开对西安饮食和情感上的偏爱,我会觉得南京就是中国最好的城市。
你要问为什么,我会说是一种感受,一种无法具象化的感受,就和这座城市的气质一样,明明很特别,但总说不清道不明。
这种气质,散落在每一条大街小巷,散落在每一片梧桐叶上,散落在每个人身上,无法聚拢,无法描述,却能实实在在感受到。
当然如果你让我用增长率、薪资水平、消费基数等等一堆数据去论证自己的观点,我做不到,也不想那样做。
原因我在之前的文章里写过,个人的感受比冰冷的数字更能反应问题,尽管这种感受往往有失偏颇,但对于个体而言它就是真实无疑的。
过度追求、迷恋数据会让降低人的审美水平,论述观点时全摆数据,则会让文字失去文学意味。
除此以外,我觉得每个人在不伤害和影响别人的前提下,都有随时推翻自己过往言论的权利。
我没去过北上广深,所以我知道理论上肯定存在比南京更好的城市,但在当前,在我心中,这个头衔就只属于南京,属于金陵古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