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存款,不过是生存的兑换券。
什么时候挣不到钱,也就意味着生存的希望即将破灭。
在西安上大学那几年,我时常路过西京医院,在本地人眼里,这是全西安乃至西北五省消费最高的地方。
具体有多高呢?我没有亲自体验过,而且也不想体验,不过身边有一个朋友给我讲了他的家人在这里看病的经历。
朋友小宁的父亲,三年前因为脑出血住进了西京医院,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花了四五十万,最后人是救回来了,但家里欠下一屁股债。
为了还债,小宁不得不重新走出国门,远赴非洲打工,在此之前,他已经在非洲工作了一年,本打算用赚来的钱买房结婚,结果全用来给他父亲看病。
当时听到一个大男人哭着给我讲这些遭遇,心里挺不是滋味,毕竟多年以前,我们家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02
2012年,母亲被查出癌症,经过几次化疗后,情况非但没有好转,整个人反而被折磨得骨瘦如柴不成样子。
眼看回天乏术,一家人陷入了绝望。
就在这时,当地一个老中医的名字不知经由何人之口传到了我们耳朵里,据说此人专治疑难杂症,尤其擅长治疗各类癌症,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们心里又燃起了微弱的希望。
很快,母亲便吃上了这位老中医炮制的中药,装在输液瓶里的黄褐色汤药,足足有五十瓶,被小心翼翼抱到家来。
之所以倍加小心,不仅因为这是我们一家人最后的希望之所在,更因为这些药着实不便宜,每一瓶售价高达500元。
在母亲生病前一年,父亲因心梗做了支架手术,再往前一年,我们家在村里盖了一所新房子,接踵而来的两场灾祸,让本就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
为了给父母亲治病,家里的存款被掏得一干二净,当时我一度做好了辍学打工的准备,我不愿在这个家里吃苦,更不愿意看着家人受难而自己无能为力。
03
天不遂人愿,那些中药除了给这个家增添经济负担外,并没有发挥出任何神奇的疗效,没过多久,母亲便去世了。
那一年,我刚上高二。
父亲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为了还债和维持生计,已经不能从事体力劳动的他,跑到我所在的中学看起了大门。
这个决定对于我和他来说都是一场考验,生病前,他是受人尊敬的包工头,村里哪户人家想要去城里打工,常常要找他来牵线搭桥。
而如今,一夜之间沦为被人呼来喝去的看门老头,他似乎有点难以适应。
他很在乎别人的看法,自从去了学校看大门,总觉得村里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时常对我吐槽:“今天在路上又碰见某某了,他都没跟我打招呼。”
人走茶凉,父亲显然是知道这点的,但知道和接受是两码事。
和他一样,我也有自己的苦恼,他去我们学校上班,一旦被我那些同学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看我,他们会不会在私底下嘲笑我爸爸是个看大门的?
最终,父子俩都成功破除各自内心的“卡点”,原因无他,窘迫的生活已容不得我们思考那些所谓的面子,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想法设法活下去才最重要。
04
这份每月1000块钱的工作,父亲干了整整8年。
但这8年下来,他没有存下一毛钱,每月光是药费都要4、5百,再加上日常生活开支,收不抵支是常有的事。
这期间,依靠周围人的帮扶和国家的资助,我读完了大学,顺利参加了工作,至此,我们家才慢慢走出困顿的局面。
上班之后,每逢过年过节或父亲生日,我都会给他转点零花钱,每回他都说自己有钱用,我说那你攒着,积少成多,以后当做养老钱。他方才欣然收下。
去年8月,他因脑梗又一次住院,养老钱一下子变成了医药费,而且还不够,于是我又给他了一笔钱。
相比母亲,父亲是幸运的,两次生病都依赖治疗及时保住了性命,我也很庆幸自己能在家人再次生病的时候,提供力所能及帮助,没有让我对母亲的遗憾重演。
同时我也很感慨,对于底层老百姓来说,想要攒点钱太不容易了,突发的疾病是悬在他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因病返贫更是他们难以接受的无言之殇。
05
和父亲比起来,我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去,工作6年,虽说存了一点钱,但这笔钱根本就不属于我,只不过是暂时寄存在我这而已。
我清楚地知道,哪怕我不生一次病,不住一次院(事实上我近些年确实没住过院),社会依然有无数种方式将我的存款洗劫一空。
首当其冲便是结婚,我对婚姻还是有一些憧憬的,更何况我遇到一个非常好的人,我是想和她组建家庭的。
其次我还有实现自我价值的需求,有投资自己的需求,我还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要实现这一切,按我目前的存款来看,还远远不够。
从这点来说,尽管相比父辈,我走得更远,离开了农村,挣了更多钱,但其实我和他们的境遇是一样的。
到最后,我们都存款都会归零。
也许掠夺我们每个人财富的不仅有社会,还有我们内心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