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从一条路说起。
老家毗邻104省道,这条公路给我留下无数阴影,同样,我又对这条路爱得深沉。
初高中七年,每天上下学我都要走这条路,最开始是步行,后来有了单车,每天早上骑着车子赶往家西边的校园,旭日霞光落在我的背上,下午骑着车子回家的时候,落日余晖又洒在我的背上。
老家有句俗语,是来形容庄稼人的辛勤不易,说他们“把日头从东山背到西山”,我妈就不止一次说过这话,有一次我对她说,我也把太阳从东边背到了西边,并解释其中缘由,惹得她哈哈大笑。
现在想想,其实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父母下地劳作是为家付出,孩子上学读书也是在为家付出,形式不同而已。
只可惜,父母种的三亩庄稼每年都能打出数十袋粮食,而我在经历了一次复读,把太阳背了七年后,依然只考了个大专。
15年去省城西安读书的时候,走的还是这条路,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对这条路产生特殊的感情,因为它回答了我三个“人生命题”中的两个:从哪里来以及到哪里去?
02
这条路上的车辆很多,而且大都开得飞快,尤其到了晚上,更是像脱缰野马一般,因此时常会在路上看到一些小动物的尸体。
尤以流浪猫居多。
小时候看动画片,里面的汤姆猫经常会被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压成饼状,每次看到都大笑不止。
而当这种事情发生在现实世界时,我的心头却充满了恐惧与不忍,那种血肉模糊的场景甚至会钻进梦里,成为我的梦魇。
我很疑惑,为什么猫那么敏捷的动物,竟然也逃脱不过被车轮碾压的命运。
直到有一次,我在过马路时,一辆大货车迎面呼啸而来,我出于本能想要躲避,但两条腿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大脑一片空白,唯一正常的官能是视觉,但在那一刻,也被吓得紧紧闭上了。
好在那辆车最终刹住了,司机把头伸出车窗咒骂了几句,可我已顾不上那些,拔腿跑到马路对面,大货车又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风,仔细听时,里面掩藏着死神的偷笑。
人教人十次都记不住,事教人一次就够了,因为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变成了永远睡在马路中央的流浪猫,打那以后,我过马路都非常小心。
03
就在这条路的两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村子,和那些流浪猫一样,生活在这些村子里的女人命运同样悲戚。
她们当中最出名的,当属二十三年前上过央视《半边天》栏目的刘小样,当时看到那个视频的时候,我为她朴实但又清晰的表达而折服,更惊诧这样的农村妇女就生活在离我如此之近的地方。
从她的表达中,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不过正如她所说:“我宁愿痛苦,也不要麻木。”
她想要充实的生活,想要去看看外边的世界,然而始终摆脱不了世俗和现实的桎梏,最后只能回到农村,压抑本该鲜活沸腾的自我,重新做回丈夫和村里人眼中的贤妻良母。
刘小样是幸运的,同时又是不幸的。
幸运之处在于她的故事能被千千万万人看见,不幸之处在于连她这样具有强烈反抗意识的女性个体最终都失败了,那可以想见的是,在中国广袤的农村土地上,还有多少类似不为人知的故事。
明明生活在一望无际的平原,明明家门口就有一条通往未知世界的马路,可她们当中很多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自己生活的村庄。
我想这就是和人生相关的最残忍最沉重的叙事吧:自由就在面前,而你依然被圈禁。
画地为牢,是东亚女性永远无法抹除的痛点。
04
之所以共情刘小样,是因为她使我联想起我的母亲,在过往的一篇文章中,我讲述过关于她的故事:妈妈这一生,尽是耻辱。
文有尽而言未终,一篇几千字的文章,根本无法诉说清母亲一生的屈辱与不堪,尽管她的人生如此短暂。
必须承认的是,虽然我是个男性,但我是个女性主义者,而给我种下这颗种子的人,就是我的母亲。
她没有向我灌输任何女性主义知识,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我想大概就是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劳作依然不能赢得丈夫的尊敬,因为生不出男孩备受周围人歧视,奉献了一生依然落得凄惨的结局。
当我站在旁观者的视角目睹这一切时,当我身为男性享受性别优势带给我的便利时,当我有意无意参与到瓜分既得利益的行动当中时,我的心里没有喜悦,只有痛苦。
我意识到,有些东西本不属于我,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男性身份就心安理得地选择接受,如果那样的话,则意味着我内心深处承认我的母亲姐姐是低人一等的。
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就像我们不能因为她们是女人,所以理所应当地认为洗衣、做饭、照顾孩子这些是她们的义务。
05
现在我们再来说说这条路。
近年来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公路的两边开了许多工厂作坊,很多留守妇女为了补贴家用,但又因为照顾家里不能出远门,于是纷纷到这些地方打点零工,之前文章中写我二嬢干活的拖把厂,也在这条路边上。(农村女性的一晚,只要八十块钱)
这些妇女看似不再拘泥于家务,开始迈出家门,探寻新的生活际遇,殊不知更大的危机正在等着她们。
因为上班地点离家稍远,又没有车辆接送,她们通常选择骑单车或者电动车,三五成群,早出晚归,行驶在那条汽车肆虐的公路上。
交通隐患随时都有可能夺走她们的生命,去年冬天和父亲电话聊天,偶然间得知村里一位妇女在去剪辣子的途中被车撞了,最后不治身亡。
那一刻,我想起了那些流浪猫,它们横穿马路也许只是为了找一口吃的,哪里就能料到自己的生命因此画上句号呢?
中国的女性是可怜的,尤其是生活在农村的女性,她们的哭泣不被看见,她们的呐喊不被看见,甚至就连她们的死亡也鲜有人知。
06
有次我在某档播客中听到这样的言论:“一个男性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女性主义者,因为他没有女性的躯壳。”
说实话我对这样的言论完全无法认同,我从来不认为这种意识的载体只能是女性,说这种话的人,大概率是一个极端的狭隘的女性主义者。
我始终认为,无论男性主义,还是女性主义,或者其他什么主义,一定是没有性别继承区分的,因为它们都建立在一个更大的基础之上,即对自然个体的关怀。
那些打着保护之名,却将某种思想视为所属性别群体独有的人,其根本目的是在为自己谋私利。
过去的中国男人,就是这样做的。如今一些中国女人,也在这样做。
作为一个内容创作者,我深知写什么话题有热度,但我不会刻意制造男女对立从而博取流量,我只想写自己看到的。
当然这一篇文章夹杂了一些私人感情,但大体上是客观的。
我的读者中男性比例较高,秦尹在此希望大家去了解一下身边的女性,去设身处地关心她们的生存状态。
如果找不到合适对象,请先从关心自己的妈妈姐妹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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