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孩子的成长,都避免不了与死神的擦肩而过。
我童年时期有一个非常要好的伙伴,可时至今日,当我想要写写有关他的故事时,却发现自己几乎已经记不起他的名字了。
是的,他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在我老家村子旁边,有一条人工河(也叫高干渠),西起扶风,东至泾阳,始修于1958年,是两岸民众为浇灌农田一铁锨一锄头开凿出来的。
如果说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那这条人工河就是沿岸9县区老百姓的母亲河。
听老一辈人说,当年为修建这条河,不少人献出了生命,可以说,这条河是当地百姓不屈不挠精神的具象化表现,无论何时,只要一看到这条河,就能想起先辈们面对困难所展现出的勤劳与智慧。
但凡事皆有利弊,这条河在造福一方的同时,也夺走了不少孩子的生命,其中就包括我的小伙伴(以下简称小A)。
02
作为在高干渠两岸村子长大的孩子,我们从小就被父母警告不能下河玩,为了吓唬我们,大人还谎称河里有水鬼,哪个小孩不听话下河就会被水鬼抓走。
但小孩自带的反骨让我们完全忽略这一警告,大人越是不让做什么,我们偏要做什么,既然河里有水鬼,那我们倒要看看,水鬼究竟长什么模样。
就这样,10岁的我和几个伙伴来到河边,记得那是一个夏天傍晚,拨开岸边茂密的野草,我们看到了那一渠奔腾混浊的河水。
小A是我们几个里面年纪最小的,偏偏就数他胆子最大,率先脱光了衣服,赤条条站在岸边,夕阳映照之下,他那张小脸露出得意无畏的笑容。
在他的鼓动下,我们几人也开始脱衣服,正在这时,不知从哪冒出来两个和我们差不多的小女孩,正一步步朝我们走来。
我们不禁害羞起来,刚褪下的裤子又被高高提起,这两个女孩走到跟前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盯着我们看,我们并不认识她们,只觉得内心发毛,慌忙捡起没来得及穿的上衣,一溜烟跑回了家。
03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总觉得那两个小女孩的出现并非偶然,毕竟如果没有她们,我定然早已葬身河底。
很显然,她们上天派来拯救我们这群小孩的天使。
正所谓“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上天可以救你一次,但不会次次救你。
可惜的是小A似乎没有领会这点,不过我相信即便他知道了,还是会再一次铤而走险。他是那么地心高气傲。
几天之后,噩耗传来,小A背着我们偷偷下河,这一次河岸没能出现小女孩,小A也没能上来。
又过几日,他的家人在高干渠入泾河的河滩地上找到了小A的尸首,随即那片河滩的另一个名字在村里传播开来:晾娃滩。
小A的离世给他父母造成沉重的打击,尤其他的母亲,一夜之间变得神志不清,整日游走在村子与河岸之间呢喃自语,让人既害怕又痛心。
04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离世对父母的伤害有多大,毫不夸张的说,这件事对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间接成为我不想生孩子的原因之一。
假如我有一个孩子,我相信哪怕我把他保护得再好,都无法确保他在成长过程中不出现任何意外,而一旦他不幸夭折,那我将要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有机构统计,中国15岁至30岁的独生子女总人数约有1.9亿人,这一年龄段的年死亡率为万分之四,因此每年约产生7.6万个失独家庭,按此统计,中国的失独家庭至少已超百万。
每年夏天,电视上都能看到孩子溺水事件,对于旁观者而言,不过是几个冰冷的死亡数字,亦或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对于那些孩子的家庭而言,是难以承受的生命之重,仿佛天塌了一般。
对很多独生子女家庭来说,孩子的意外去世往往会导致夫妻关系的破裂,家庭的解体,有些父母甚至一辈子都走不出丧子的悲痛,他们还活着,但他们的心已经随孩子死去。
05
写到这,想起大约在我上初三那年,一个大雨瓢泼的晚上,父亲和母亲在家爆发剧烈的争吵。
劝说无果,一气之下我跑出家门,冲进漫天雨幕的黑暗,脚下泞泥不堪,我顺着家门口那条小路一直走,走到我们村委会的广场的角落。
后来父亲找到我,向来脾气不好的他既没打我也没骂我,而是安安静静把我牵回家。
到家之后,发现母亲也出去找我,此刻还没有回来,于是父子俩又准备出去找她。
结果刚一推开门,就发现浑身泥泞又被雨水浇透的母亲正失魂落魄站在门口,一看到我,她立即扑了上来,抱着我失声痛哭。
她一边哭一边说:“我去河岸找你,怎么也找不着,疑你跳河了,那时我也不想活了。”
那一刻懊悔和自责涌上我的心头,母亲的话远比小A溺水给我造成的后怕要大,我害怕这种事情发生在母亲身上,同样,我也害怕这种事情将来发生在我身上。
讲真的,我很害怕孩子养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