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24年,你出生了,因为闹年馑,父母带着你和两个哥哥逃荒,最终在一个不足百十口小村庄落脚。
成年之后,两个哥哥外出讨生活,自此便杳无音讯,侍奉双亲的重担落到你一人头上,祸不单行,你又被抓了两茬壮丁,好在最后都侥幸逃脱。
到结婚的年纪,父母给你找了邻村一个农民的女儿,婚后这个女子给你生了六个儿子,二十余年后,你的儿子们逐渐成人,你又为他们张罗婚事,娶妻生子。
结果不到三十年,你们家就从一个外来户发展成村里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大势力,在那个凡事都要讲群众基础的年代,你顺理成章被推举为村书记。
戴上官帽那天,你心里美滋滋的,感慨地说:果然血缘才是最牢固的群众基础。
有了这层身份加持,你的儿孙后代比别家孩子有了更多机会,村里小学缺个老师,你家孩子上,大队有个当兵名额,你家孩子去,你的儿子不愿当农民,你就把他塞进城里的厂子当工人……
经过这一番操作,你们家在村里彻底扎下根,子孙后代的身影遍布各行各业,俨然成了远近闻名的高门大户。
02
1990的夏天,你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奄奄一息的你躺在炕上,竭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环顾一圈,发现围在身边的只有孤零零的几个人,于是你恍然醒悟,原来上面那些不过是一场春秋大梦。
事实是,你的确生了六个孩子,但只有两个儿子,其他四个都是女儿。
在那个女性备受压迫的年代,女儿们一旦出嫁,她劳动价值的继承权便从父家转移到了夫家,你看似生了那么多孩子,到头来都是在为别人家添砖加瓦。
这是女性的不幸,也是你们家族的不幸。
为了维持家庭生计,你的两个儿子不得不在劳动和读书之间做出抉择,你大儿子的确有当兵的机会,但可惜名额只有一个,人微言轻的你,根本没办法为他争取到这个机会。
当时的你还没意识到,这是你们家为数不多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两人儿子卷起裤腿,跟你下地继续当农民,重复着把日头从东山背到西山的田间劳作。
03
到了你儿子这一代,他们试图实现你未竟的理想,通过多生儿子来改变家族面貌,不想又赶上了计划生育,最后因为超生被罚得负债累累。
如今你的大儿子已经步入老年,而他唯一的儿子,也即你的孙子,不仅没有结婚,还抱定了不想生孩子的打算。
因为观念不合,他们两人常常吵架,尤其在结婚生子这件事上。
你儿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香火断在你手上。”
你孙子说:“如果孩子的出生是为了继承自己的劳碌恐慌贫困,那么不生也是一种善良。”
你在天上看着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帮谁,儿子说的没错,可孙子似乎也说得在理。
罢了罢了,你摆了摆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管你们喽。”
说完你便享你的仙福去了。
04
以上这些,便是我们家百年来发展史,一段平凡而又普通的经历,而我,就是父亲口中那个“不孝子”。
我相信,这样的家族史,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还有很多很多,有些家族的确依靠生育和一代又一代人的打拼,将家族推上了更高的台阶。
也正是因为看到这点,那些穷人家才会在生育这件事上如此执着,因为单从性价比来说,无论是对于一个民族,还是一个家庭,要想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没有比「造人」更简单直接的方式了。
人类的演化,离不开漫长的迁徙,直到今天,这场旷日持久的迁徙仍在持续,人类依旧没有放弃寻找新家园的希望。
毫不夸张地讲,希望才是人类社会进步最为强大的驱动力,相比较旅途中食物和水的匮乏,人最怕的是丧失前进的希望。
而新生命,恰恰是最好的希望载体。
这一代完不成的任务,可以寄托到下一代身上,只要有人在,希望之火就永不熄灭。
05
可是希望之火真的不会熄灭吗?
不见得。
马克思曾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假如我们认同这个说法,也就是说,我们承认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那么对个体而言,他不仅有参与社会生产的义务,毫无疑问,他还必须享有参与劳动成果分配的权利,如果这个权利只存在于理论上,那我们就可以说马克思是个骗子。
很多穷人喜欢生孩子,除了没有摆脱“养儿防老、多子多福”这种传统观念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即他们依旧认为自己是家庭后代剩余劳动价值的所有者。
如果父母知道这个所有权已经被取代,孩子们工作一辈子赚的钱最后都要回到资本家而非自己手里,甚至还需要他们拿出一大笔钱来资助孩子,他们一定会感到后悔。
事实上,很多家庭已经开始后悔了,只是还有更多家庭尚不自知罢了。
当然最后想说,生或不生,生多生少,都是个人的权利,在此无意干涉。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