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瑞诗画专栏——灯影砚潮
画里烟云常养生
□陈嘉瑞
“宽心只有树行字，绘画也致寿百龄。”中国书画家中，历代长寿之人不少。唐代的欧阳询、虞世南、柳公权，都活到了80多岁，颜真卿被杀害时已76岁；明代的文征明90岁，董其昌81岁；清代的“四王”平均84岁。现当代的书画家中，黄宾虹92岁，齐白石97岁，刘海粟98岁，朱屺瞻105岁......可以说，书画家们称得上是中华众寿星中的“团体冠军”。
关于书画家多长寿的话题，明人董其昌在他的《画禅室随笔》中说：“画之道，所谓宇宙在乎手者，眼前虚现生机，故其人往往多寿。”他还举出实例：“黄大痴九十而貌如童颜，米友仁八十余神明不衰，盖画中烟云供养也。”清画家王昱认为：“学画所以养性情，且可涤烦襟，破孤闷，释躁心，迎静气。昔人谓山水家长寿，盖烟云供养，眼前无非生机，古来各家享大耋者居多，良有以也。”这些见解，都从不同角度，呼应了“寿从笔端起”的古来说法。
清人周星莲在他的《临池管见》中说：“作书能养气，亦能助气。静坐作楷法数十字或数百字，便觉矜躁俱平。若行草，任意挥洒，至痛快淋漓之候，又觉灵心焕发。”同是清人的何乔璠在《心术篇》中写道：“书者，抒也，散也。抒胸中气，散心中郁也。故书画家每得以无疾而寿。”用现代科学解释，写字作画具有静心养性和有氧代谢运动的特点。书画时手握毛笔，用力运气，全身之力和大脑之思集中于笔端，整个过程有节奏、不中断、心情平静，但血液循环加快，全身经络气血畅通。经常从事书画活动，可以活气血、平阴阳、通经络、调内脏，促进新陈代谢，提高免疫力。故而有人称书画活动是“纸上的气功和太极拳”，可谓是直观形象。
历史上，不独作书画者可以长寿，就是赏书鉴画，也有祛病延年的效果。清画家方薰见解精到：“云霞荡胸襟，花竹怡性情，物本无心，何与人事？其所以相感者，必大有妙理。画家一丘一壑，一草一花，使望着息心，览者动色，乃为极构。”是说看画赏画，可以怡情悦心，调节情绪，进而具有养生延年的效果。隋炀帝杨广即位时，“身体虚弱、喉下舌燥”，太医多方医治，效果不佳。有一精于绘画的太医，不用药石，而是精心绘制了两幅画作：《梅熟时节满园春》和《京都无处不染雪》，要隋炀帝日日观看。梅画使人一望生津，雪图使人望而心静，不出多久，隋炀帝竟觉得喉舌酸而甜润起来，最终未用药石，而躁病自除。
秦观在汝南当学官时，肠胃不适，延医不效，久而成郁。好友高仲闻之探望，持画笑劝秦观曰：若经常观此卷，尔疾速去矣。秦观生奇，依嘱而行。高仲所赠，乃唐王维之《辋川图》。之后，秦观每有闲暇或卧床之际，遂细细观赏王维名画。其时，其身往往自离病榻，进入画境，呼山气，闻鸟音，听鸣泉，顿感神清气爽，活力重生。如此多日“画中游”，秦观渐渐食欲增加，心境晴朗，肠胃宿疾，悄然而愈。
清人有王时敏者，善山水。近80岁一年，偶感风寒，气喘咳嗽不已。适时，弟子一幅《溪山江树图》的画作求教，遂挂于其壁。但见画上远处云雾缭绕，山峦苍茫，近处茂林参差，飞瀑直泻，其下枫林如火，楼台掩映，一弯溪水，蜿蜒而出......王时敏睹之精神一振，闲来日日审观，竟“霍然失病所在”，久然纠结之苦嗽，竟悄然而愈。
另一则以画治病的故事，也令人多有启发。传清末光绪年间，建昌大绅章寿春者，家道殷实，不意天命之年，身感慢疾，久治不愈。章自感来日不多，心生悲观，逢人云只怕活不到来年春天，便要“远游”，叹曰若得看到来春百花，直要谢天谢地了。有儒医和画家闻此，决定以画治病一试。画家画了一幅《春景图》，以细墨淡彩之笔，巧摹一幅春意盎然景色。画中一角，儒医题有一首《咏春词》：“春景妍，蜂蝶翩跹，百鸟闲春喧。柳荫下，驾着小船，摇过沙滩，飘然到前川。口诵庄子逍遥篇，何等安闲，何等自然。富贵功名身外物，金玉良田，带不到阎罗殿，倒不如把它抛一边。身心清净，不是神仙，胜似神仙。”此一画卷，送到章寿春手里，章一见爱不释手，忙将画卷挂在书房。每每观赏之时，身入画境，耳听鸟语，鼻嗅花香，心灵在满园春色中漫步。再细吟赏读词中的诗句，深膺其中哲理，心境豁然开朗，不意走进来年春天的怀抱，其抑郁困苦病症，消失九霄之外。
国画的“卧游”说，起于南朝宋时的宗炳，唐时的张彦远予以发挥。然赏画卧游的同时能够怡悦身心、进而养生治病，也在人们后续的生活中不断得以印证。至于从事书画活动能够陶冶情操、长寿延年，更是千百年来无数书画家及爱好者的自觉实践。也正是在这个基础上，中国书画获得了长久的生命力。
陈嘉瑞：1957年8月生，祖籍杨凌，文化学者，散文作家，长安诗人，终南性灵社社长。2018年9月创立终南性灵社，以“有我写作，直抒胸臆，不事雕琢，神韵灵趣”为宗旨，倡导散文的性灵写作。陕西诗词学会辞赋工委主任，陕西喜秦传统戏剧文化研究会副会长，陕西秦域文化传播中心副秘书长，西北大学现代学院文学研究院特聘研究员，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右任书院兼职导师，西安地名专家库成员，西安未央区作协文学顾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