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性灵社 2018、9、1 性灵文章
半通斋志
□刘炜评
“半通”者，予家书斋名也。其名之来，由乎予友杨乐生教授戏语。丙戌岁冬，乐生同予赴京公干，十馀日间同寓一舍，朝夕出入，如影相随。辄返客馆，把盏共饮燕酿，纵论古今人间事，放言无忌，身心惬甚。某日微醺，乐生笑曰：“君固博识，然亦不无囫囵者，活谥‘刘半通’可乎？”予闻而喜不自禁，曰：“甚善，名我固当！且我书斋有实无号，蒙君赐名，兹后可呼以‘半通斋’者。”
乙丑年仲夏，于卒业西北大学，旋承乏母校教席，忝列师阵。自兹而今，廿又五年矣。初，蜗居干一楼，室仅方丈，且去公厕不数步。以年少识陋且家徒四壁，自拟风雅斋号，必为知者哂。越十四秋，乃迁桃园新区，而吾儿已十岁矣。别斯楼之日，慨然有诗：“饭香尿臭竞熏熏，与厕为邻诵典坟。幸赖秦娥理门户，总惭衣食仰钗裙。墙看四面东西少，床响三声左右闻。讵料今兹别它去，回眸难抑泪纷纷。”挚友王锋阅之，叹曰：“非身历甘苦弥久，不能为此。”
洎乎移家桃园，予室裕如倍前，不数年复得新居，裕又倍增。厅室既广，颇适予怀，乃欢然语内子：“吾今为‘翻身农奴’矣。第念幸附学者骥尾，宜乎以经籍丰实吾宅。”内子笑曰：“书可借以阅，肉可借而食乎？昔袁子才云：‘书非借不能读也。’况君职事上庠，寻之甚便。”予曰：“虽然，吾意决矣。”予薪俸微薄，妻孥衣食之需，完给匪易，然搜购文史典籍并鸿儒著论，未尝惮于资付。但入新旧书肆，必罄我囊而归。今累岁所购，已望万册，十橱俱盈，未可尽纳，里室外厅，俱有堆积，胡琴画轴，并侍其旁，四时览阅，身心晏如。乃倩贾公平凹书“半通斋”，匾而悬之，见者莫不称善。
里语云：“人得呆儿亦爱，家有敝帚自珍。”人情固如是矣。曩者阅报，闻西京藏书大家有四，储量俱逾五万，而海内珍本，各有搜获不等。予家累岁积储，未及诸公所藏五一，何足自伐？然静言思之，亦毋须自赧，盖以予本乡间子，幼时就学艰辛，颇似《送东阳马生序》所状，今环视吾斋书橱，如将帅阅检秦弓吴戈，则吾心之乐，不待烦言，故自题联语曰：“未愧身无千贯富，犹矜家有四墙书。”
至若春秋代序，门前树老，镜中鬓衰，亦物理性命之不免。然予以望秋之年居半通斋，友群籍而侣琅琴，自谓虽南面之乐，不易也。予执教西序文科有年，同侪朝乾夕惕之专执，探骊得珠之精进，匪能步武，而含英咀华以研诸典，常著诗文以娱心手，亦未常怠，唯或“通”或否，或妍或媸，但求力任而造，而不以巧拙萦怀。是以屡语友朋君子：乐生以“半通”名我，不亦宜乎？
2010年2月
END
刘炜评散文集《年华暗换在西京》，陕西人民出版社2020年12月第一版。
佛为心
道为骨
儒为表
三千年读史
不外功名利禄
九万里悟道
终归诗酒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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