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性灵社 2018、9、1性灵文章
写平凹的半篇文章
□ 张书省
左二为本文作者
电话约好去平凹家，在《三秦晚报》当文艺编辑的方英文是要取他为十五届世界杯足球赛特地撰写的稿件，我则是从汉中归来特地为英文带了一条公主烟要顺便给他，又因为一向没见老同学了，便一起来到平凹家。
平凹一开门就得意地领我们到他的书房，嘴上念叨:“先听听我的稿子，美得很!”手就从桌上拿起一张纸片念起来，那般得意劲，就像一个女人刚生出了个小宝宝似的满脸放光。稿子确实写得不错，那语言，那构思，那出奇的联想、跳跃的思维，那突兀的开门见山和平实怪诞的结尾，足可以让读者去领略一个文坛天才的睿智。
听到我们俩的赞赏，平凹更得意了:“多短嘛!谁能写这么短嘛!两条，第一你得稿费从优，第二你不能动我一个字、一个标点……”
我拿过稿子溜了一遍就交给了英文，我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位比我小五六岁的大学同学的，刚上大学办壁报，我还改动他写来的诗句，可现在却不断从他的文思中汲取精华，用一句很俗的话讲:“不服不行!”
英文在一边提出了疑问:“‘中国人历来礼义’，是不是单立人的仪?” 平凹没回答，我插了一句:“这儿是‘礼义之邦’的礼义，没错!” 平凹得意了:“咋样，学生就是学生，老师就是老师，还是老师厉害吧!”
大学毕业后，我留校任教，平凹去了出版社。英文1979年入西大，第一学年就是我为他们班讲了一学期大学写作课。这段历史平凹自然是知晓的，他就以此来取笑英文。
我又插嘴:“我早不敢把英文当学生了，他的文章得你的风骨，小心他明天超过你。” 英文要说话，我又堵住了他:“他不准你动他一个标点，你就不动他，他那个高毬是毬不是人，人家《水浒》里的高俅可是人不是毬，看他那个‘毬’改不改。” 英文正拿着稿子，就笑了:“人家还一点不让动呢!”
平凹又找着了理由:“不改也不怕，报纸印出来了都说是校对没校出来，谁会以为作家还能写错字呢!”
我们几个都笑了。笑这人间有些事就是说不清，明明是人屙的，却偏不认账，硬赖狗屙的，狗有嘴说不清，人还要骂狗:“人怎么能随便屙呢!你屙就屙了，怕什么，还不认账?!”
话题还在文章上，英文称赞说了一圈球，怎么一拐弯“青菜已卖一元钱一斤了”，实在妙，球从空中落在了实处，人从狂热中又回到了现实，还把物价涨价带了出来，说的真是老百姓的话。
平凹却担心说:“有人又要骂我针砭现实了，其实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想调皮一下。”
我替他打圆场:“没关系，中国人明明体质差，却偏不服气，就想在足球上上，要不是生活水平提高了，谁有闲工夫看踢球，还能掀起个足球热?!青菜一元一斤，照吃!中国人的承受力早不是前多年了，政府也更不会把你这两句话当事，别那么‘庸人自扰之’了。”
平凹一边为我们倒茶，一边又来了劲，他站直两条胳膊往胸前一交叉，用双手护住下身，说:“你说怪不怪，没开始踢球先护住自己的球!” 。他的动作逗得我们几个哈哈大笑……
英文又把话题转到了平凹的文章上:“人家现在名气大了，说话也‘嘛’‘嘛’的，普通人说话写文章决不‘嘛’‘嘛’的，只有官员才对下属这样讲话……”
我立即附和:“没错。”我想到了平凹文章中那句“足球一热可以变成热气球嘛”的话，明白英文是以此向平凹发难，“咱写文章可是写不出来‘嘛’的。”
平凹笑而不语。大辩口讷。他到急处嘴是反不上来的。
这当儿，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士敲门而入，她个头高挑，线条柔和流畅，大有一种模特的风采。她往沙发上一坐，平凹赶忙为我们做介绍。女士开了口: “从外边就听你们笑得热火，怎么我一来就不说了?” ……
这是一篇写了半截未能成篇的散文，应该在20年前了。文末后来进来的人是谁呢?我也想不起来，不过推测当时可能是郭梅，他的夫人。但郭梅应该有钥匙的呀，敲什么门?那就是当时还没结婚。或者另一位女士，那又是谁呢?维纳斯女神之美，在于断臂给人的想象力。这半篇残文，也让人有了谜的美妙，余音袅袅……
文中“青菜已卖一元钱一斤了”，今天的读者已不大理解，那是那个年代的一种写照，已经半个世纪习惯了物价稳定的中国人，开始面临商品涨价了，且从蔬菜涨起。而此前的菜蔬从没上到一元钱，都是几角甚至几分钱。今天看，这一句就写出了一个转折的时代……
我今读这半篇文，回想当时方英文刚从商洛调进西安不久，他是1993年筹办《三秦晚报》，即今天的《三秦都市报》的前身，报纸1994年元旦创刊的，时不到40岁。平凹当时也就40多岁，我也应该不到50岁吧，所以文中充满了几个年轻文人的那种质朴自然却又俏皮活泼，谁也不甘嘴上服输的酸狂状态。
张书省，陕西华州人。新闻高级记者，中国作协会员，陕西电视台原副台长，全国百佳新闻工作者。出版有《紫丁香》、《仁山智水》、《这都什么年代了》、《雨润长安春》、《新闻规行矩步与随“新”所欲》、《回忆录写作纵横》等散文和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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