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瑞诗画专栏——灯影砚潮
想起了张彦远
□陈嘉瑞
唐人的张彦远,让人记住他的来自两件事:一件和韩干画马有关。韩干是唐时画马的好手,韩干笔下的马很有唐朝的特色,很肥。杜甫看了就有些不满意,批评韩干说你画的马这么肥,还有骅骝飞奔的气势么?杜甫是诗圣,杜甫的批评当时少有人质疑,但有一位敢。此人说你杜甫一个写诗的,岂知作画和画家是怎么回事。你只是以韩干画的马肥大,就讥讽人家,是什么道理?这个敢于质疑杜甫的人,就是张彦远。第二件事,成语中有“画龙点睛”的故事,说的是梁朝有一个著名的画师叫张僧繇,一次皇帝命令他在金陵安乐寺的墙壁上画龙。不一会儿,四条栩栩如生的龙就出现在墙壁上了,但奇怪的是四条龙都没有画眼睛。皇帝奇怪地问为什么?张僧繇回答说若画上眼睛,龙们就会飞走的。当时周围围着的人都不信,皇帝坚持要他画上眼睛,张僧繇只得给龙画上眼睛。但刚画了两条龙,“雷电破壁,两龙乘云腾去上天,二龙未点睛者自在。”这便是“画龙点睛”的由来。这一故事大家容易记住的是画龙的张僧繇,却疏忽了记载这一故事的《历代名画记》的作者,其人正是张彦远。
古代许多有建树的人,大多出自名门,说张彦远出身名门,一点都不为过。他的高祖、曾祖、祖父,三代先后都做过宰相,同时对于绘画和书法都有浓厚的兴趣。他们和当时的皇室和其他贵族一样,承继了南朝重鉴赏和收藏的传统,张家拥有的古今字画佳作,几乎可以和皇室的收藏媲美。这样的艺术熏陶和家庭传承,培养了张彦远对绘画和书法的浓厚兴趣,并使之最终取得了很高成就。他的两部著作《历代名画记》和《法书要目》,尤其前一部,是我国第一部美术通史著作,被人誉为画史中的《史记》,是绘画史和绘画理论方面的“百科全书”。张彦远的自我评价是:“有好事者得余二书,书画之事毕矣!”
张彦远本人,称得上是中国第一位美术史家。对于名家书画的收藏,张彦远简直到了恋物成癖的程度。他曾自云:“若复不为无益之事,则安能悦有涯之生。”他将大部分家业投注于收藏,言:“余自弱年鸠集遗失,鉴玩装理,昼夜精勤。每获一卷,遇一幅,必孜孜葺缀,竟日宝玩。可致者必货敝衣,减粝食。妻子僮仆切切嗤笑。爱好愈笃,近于成癖。每清晨闲景,竹窗松轩,以千乘为轻,以一瓢为倦。身外之累,且无长物,唯书与画,犹未忘情。既颓然以忘言,又怡然以观阅。”这样的背景,难怪他敢于对杜甫质疑,也实在是因为“术业有专攻”了。
张彦远通过长期的书画鉴赏与研究,认为绘画艺术的存在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绘画是应社会发展需要而产生的,“无以传其意,故有书;无以见其形,故有画。”进而全面指明了绘画艺术的社会化功能:“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发于天然,非由述作。”把绘画的功效同六经并论,大大提高了绘画艺术的地位。这以前,谢赫有“画有六法”论,张彦远对之详加阐述又进一步发挥,更多的要求重视形似之外的“气韵”,提出了“自然、神、妙、精、谨细”5个标准:“自然者,为上品之上;神者,为上品之中;妙者,为上品之下;精者,为中品之上;谨而细者,为中品之中。”他首推自然一等,倡导“自然为上”的美学追求。同时,又从宗炳、王微身上,总结出了绘画“怡悦性情”的作用。张彦远强调绘画需要天才,反对呆板的死画。他特别看重画家的人格,最早提出绘画是有教养、有学问、有独立人格的读书人的事业。以上许多唐时的论点,1100多年后,仍然具有现实意义。
时至今日,许多所谓的书画家名头很响了,但论及书法和绘画之间的关系,仍然是不甚了了。好一些的,在公开场合解释画家落款时何以不用“画”而用“写”,则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发布自己的“独到见解”——书画同源。其实,“书画异名同体说”,张彦远早在唐代就首次提出了,并在当时产生了很大影响,其观点被许多人继承和发挥。元人赵孟頫就有诗云:“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须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方知书画本来同。”此外,还有值得一提的是,张彦远的“画有疏密二体”,还开了后来写意画和工笔画的先河,拓展了后代对画体风格和画家流派的研究,对中国画后来的发展产生了很大影响。
张彦远走远了,走了1100多年(张876年亡),但张彦远的话仍在耳边。遗憾的是如今我们许多的艺术家都是太过忙碌,无暇师古。先贤的哲思睿语,只有在时代的轻风中,越飘越远。
陈嘉瑞:1957年8月生,祖籍杨凌,文化学者,散文作家,长安诗人,终南性灵社社长。2018年9月创立终南性灵社,以“有我写作,直抒胸臆,不事雕琢,神韵灵趣”为宗旨,倡导散文的性灵写作。陕西诗词学会辞赋工委主任,陕西喜秦传统戏剧文化研究会副会长,陕西秦域文化传播中心副秘书长,西北大学现代学院文学研究院特聘研究员,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右任书院兼职导师,西安地名专家库成员,西安未央区作协文学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