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性灵社 2018、9、1性灵文章
弈棋之乐
□ 何丹萌
老了,甚事懒得干,但人又不能无所事事,起码在喘着口气的时候,思维是无法停止的,所以就喜欢上了下棋。中年阶段一度热爱打麻将,后来觉得那是很无聊的低级游戏,输了赢了全凭手气运气,且常有输钱的烦恼,没意思,于是在疫情到来时就决然金盆洗手,从此再不摸它。
是谁发明了中国象棋?实在是伟大的创造,其变化无穷,趣味横生。深奥时深不可测,简单时,连稚童也可玩耍。沉迷其中,时间会不知不觉流逝,吸引注意力,占用思维空间,打发无聊时光。既不花钱,也不出力,不失为极好的游戏形式。
据说华山上有个下棋亭,是陈抟老祖与赵匡胤下棋的地方。我没上过华山,但想像着一位神仙,与后来的赵皇上在高山之巅对弈,那该是执天地与股掌间的意境了。只是不知他们下的是只有黑白二子的围棋,还是有着车、马、相、士、将的象棋?
我有两位多年的棋友,一是著名作家方英文,一是财经专家袁西安。方英文当年在报社当编辑时,常约我去他办公室,动辄通宵达旦,杀得昏天黑地。一个雨夜,我和他两人对弈,旁有杨乐生观阵并点评。窗外秋雨绵绵,室内剑拔弩张,苦战几十回合。地上烟蒂已然成堆,不知不觉就到了东方欲晓。老方垂头丧气要睡觉,我与杨乐生则兴高采烈去吃水盆羊肉。
袁西安后来去了外地发展他的事业,但一回到西安,首当其冲之事便是电话相约我与方英文,一般是去茶楼,三人展开擂台赛,吃的喝的就在旁边。赢者继续坐庄,输家下来倒茶续水,一直战斗到茶楼打烊,服务员几次来催,这才悻悻离去。棋毕吃饭喝酒,这才交谈正事,共叙友情缘。袁西安总是按着我们二人不许掏钱,他说和你们在一起,我不掏钱,还有什么存在价值?
下棋上瘾,有些人已成棋痴,见了棋摊就走不动路。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一男,去为家里买米,回家时路过棋摊,一时入迷,竟忘了肩头扛着几十斤等着下锅的米,站着看了一下午。讲这故事的人说是真事,讲得有名有姓。我也经见过一位真人,姓郭,其艺甚高,乃剧团琴师,一次老婆病了,发烧,让他去药店买药,回来路过棋摊,心里说只看一会儿,结果入了局,一直到晚上10点还在下。老婆以为他出了事,着人满城去找,结果在路灯下的棋摊被拽了起来,药还在手里提着。
我也有过因棋而失事的教训。那时候独自住在药王洞,前街的教育厅门口有一象棋摊,看门的老汉姓鲁,蓝田人,好棋,备有两副棋,人多时一副摆在台阶上面,一副摆在路沿边的路灯下。一到下午,很快就锈成了两堆人。每至晚饭后,我也就习惯性地迈步去了那里。有时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喊声、叫声、埋怨声响成一片。去得多了,就都成了叫不上名字的熟人。他们不知我姓名身份,就叫我大个子。因下棋入迷,曾将两部别在屁股后边的手机不意丢失。那会儿我的大女儿何苗养过两只小狗,一只叫做“将就”,一只叫做“船长”。苗儿去外地拍戏,将小狗留给我照应。我看棋时带着狗,一入迷,就忘了小狗。那位“船长”曾咬伤过一位过路的小女孩儿,害得我领人家去医院打针,并赔偿了好几百元。后来那两只小狗均因我下棋入迷而不意走丢了。
住到浐灞以后,小区门口也有一摊象棋,是小卖部的亭子间那位老汉摆出来的。好棋者纷至,行人也时有驻足。有时下小雨,只见打着伞也有人对弈,热闹了好几年。后来,那老汉不见了,棋摊也不复存在,据说那老汉在疫情中病故了。
疫情期间禁止扎堆聚集,但我看到在封控稍微松动之时,人们各自戴了口罩,也在小区门口下棋,真是棋瘾难禁啊!不过我在疫情之后学会了在网上下棋,对面的弈者是谁不知道,只是个网名。如果赢得多了,就由开始的“太守”级别向上晋级,往上是“刺史”,再往上是“将军”,我只升到“将军”的级别,再就上不去了,不知上边儿还有什么级别。
网上下棋也真有好处,在哪里都能下,半夜三更也有局。尤其是在等待某段时间过去的焦急时分,打开手机,下上几盘,时间就不知不觉过去了。比如等待一个人的到来,比如在机场等飞机,在火车上煎熬,那漫长的旅程,实在是消磨时光的好手段。
我之所以喜欢下棋,是因为不愿意去想别的事情。世上的许多事你是想不清楚的,也有一些事想清楚了,却也无可奈何并无能为力,没用。于是懒得去想,也不屑于去动那个脑子。比如挣钱的事情,我就不去想。命里有的跑不了,命里无的争不来。再比如什么民主呀,自由呀,先进的国家制度与落后的管理体制等等,还有什么文明进程与文化传承之类都不去想了,觉得那本不是咱这凡夫俗子考虑的事。至于种种社会乱象,越想会让人越心烦,世界局势的动荡更是咱也操心不了的。
年轻时喜欢读书,等飞机的间隙也要不失时机地读一会儿书,坐火车时会提前准备一本书或几本杂志。就连下乡驻村,也会背上一摞沉重的书籍去。如今老了,不爱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尤其是胡编乱造的文艺作品。近年,常有业余作者送来自己的出版的作品,长篇小说或什么散文集,放在桌上几个月也懒得去翻,一是难以被吸引,看着受罪;二是眼睛也不好了,看一阵就眼花。
电视和手机也不能看了。打开电视,尽是倾向性极明显且十分单一的说谎。电视剧吧,除了胡编乱造的抗日剧,要么是编剧技巧十分低劣的改革生活剧。手机上的内容,处处是广告、色诱和各种吸睛的背后,全是赤裸裸的想从别人口袋里掏钱到自己口袋里去。人为挣钱,已经疯了,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满世界里铜臭,熏得人睁不开眼。黑白颠倒了,好坏没标准了,是非说不清了,还能干些什么呢?
多年前曾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游戏的天性》,讲到生命的终极意义就是游戏,就是玩耍。比如人的劳作奋斗,那是为了吃饱与睡好的生存,吃饱穿暖之后还要不断努力,那是为让生活更美好,而什么才是更美好呢?什么时候才算是美好的尽头呢?即便是美好地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老虎吃饱,就在玩耍,鸡呀、猫呀、狗呀,所有的动物在温饱之后都在玩耍。所以说,生命的终极意义在于快乐,而快乐的最好形态就是游戏,就是玩耍。有一副对联写得好,“天下事无非是戏,世上人何须认真”。前段时间又写过一篇文章,名曰《宇宙眼》,谈到在宇宙人眼里,地球上的人类所做的一切,都是儿戏,如同人类看待蚂蚁一样,不过是动物的游戏而已。
曾经困惑过,觉着自己如今除了下棋,就是偶尔站在书案前挥几笔毛笔字,久了认为自己对社会一点贡献也没有了,这不活成行尸走肉了吗?于是恨自己。恨过之后又来宽慰,能干点什么呢?写小说吧,这辈子是写不过贾平凹了,编个戏剧吧,谁会组织排演呢?抽屉里不是有几个剧本一直在躺着睡觉吗?谁能看到,谁又能知晓?于是对自己说,还是下棋吧,那是让脑子转动着而不至于死亡的麻醉剂。不说是非,不想别的,无欲无求,不给这个社会添堵,足矣。
下棋,下的是中国象棋,写字,写的是中国汉字,如此占用者剩余而不太多的生命时段,而已。
2024年深秋,菊舍
何丹萌手稿:
佛为心
道为骨
儒为表
三千年读史
不外功名利禄
九万里悟道
终归诗酒田园
终南性灵社zhong nan xing ling she
主持:陈嘉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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