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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律
公众号｜明律如是说
明律代理了某单位的三件案子，也没收多少钱，但好在做起来没压力，特别轻松。某单位是被告二（前面有被告一顶着），案件不涉及财产标的（输赢都问题不大），案件结果基本一眼就能望到头（原告十有八九会败诉）。
三件案子，最终两件结果为裁定“驳回原告的起诉”，一件判决“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原告全部败诉了。
三件案子的原告都是一群自然人，大同小异，基本上算是同一拨人吧。
三件案子原告的代理人是同样的两名律师，一名律师年纪大一点儿，一名律师年纪小一点儿。年轻律师出场较多，基本都是其在操办、代理，年长律师仅出场过一次。
即便请了律师，原告们自己有时也会亲自出场，他们人多嘴杂，有时还意见不一致。从他们的争执中，我听到他们的律师费是众筹的，人人都认为自己是有话语权的金主、委托人、被服务的上帝。
原告们的年轻律师很有职业精神，从来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或不满，一直面带微笑，轻声细语的。不过在看多案件与律师的明律明察秋毫的近视斜视的双眼里，我能看出这年轻律师藏不住的疲惫与无奈。
我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这种没财产争议的案子，律师费应该收不上去的；一群人众筹律师费，那就有好多个委托人和金主，交流成本应该比较高的；案子几无胜诉希望，吃力不讨好，打完了应该也积攒不下人品、人脉的。
那么问题来了，原告律师为什要接这种案子呢？图什么呢？
有一次开完庭，当事人都走了，原告的年轻律师一边收拾材料一边给步步紧逼的法官诉苦：原告们法律知识不多，但法律意识特别强，经常上门、打电话、发微信来询问案情、提供资料、探讨交流、表达意愿。而且他们人又多，意见也不完全统一，经常此起彼伏，你方唱罢他登场，烦人又累人，吃不消啊......法官暼了一眼年轻律师，说，别说这些啊，论烦人累人，我们法官肯定赢的，你们一年才办几件案子？我和年轻律师眼神交流了一下，没人敢接法官的话，律师和法官比办案数量，那不是自取其辱么？身为同行，我对年轻律师的吐槽与幽怨心有戚戚焉，这不就是那种最没性价比的钱少事多难伺候的破案子么？出了法庭，我和年轻律师一起往法院外面走。我问，你是授薪律师吧？嘿嘿，我当然知道了，这种绝大多数律师都瞧不上的钱少事多难伺候的破案子，一般都是授薪律师在承办的，因为授薪律师，只有办案子的自由，没有不办案子的自由。给圈外人的读者科普一下，所谓授薪律师，就是拿固定工资，办案没有提成或者提成很低的专职律师。公司制的律所是律所来给授薪律师发工资，合伙制的律所一般是合伙律师给自己的授薪律师发工资的。合伙律师组建一个团队，招聘来授薪律师，授薪律师的劳动关系和社保名义上是律所的，实际上还是该合伙律师来承担的。合伙律师是雇主，授薪律师是雇员，即合伙律师是老板。明律入行以来没做过授薪律师，但做过几年半授薪律师：有底薪和社保，但不考勤，可以自己接案子做。自己的案子提成高，团队的案子提成低，若发生冲突，优先办理团队的案子。半授薪那几年，我也办了一些团队塞过来的没花头挺鸡肋的，或者连鸡肋都算不上的案子，有些也是钱少事多难伺候的破案子。如果是让我自己做主，我是不可能接这种没有性价比的案子的。但是既然享受了底薪和社保的权利，那就得尽无条件办案的义务，这是规则与规矩。我记得有几个案子，最终结算给我的到手的律师费只有几十块钱......可能我办案时每小时的单价都不到1元钱，超级廉价......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老板要接这种超级廉价的案子呢？原因很多：有些是人情案，有些是打包操作的案件，有些就是让拿工资的律师不要闲着的。对于老板而言，团队的成本是固定的。授薪律师这个月一个案子没做和这个月做十个案子，领的固定工资都是一样的。就算授薪律师有办案提成，左右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老板拿大头，授薪律师拿小头。关键很多时候，老板又不用自己去办案，就算钱少了一点儿，但事多和难伺候都是授薪律师吃进的，与老板无关。这样一算，只要授薪律师的工作量没饱和，在闲着，这种钱少事多难伺候的破案子对于老板而言，无非也就是钱少一点而已。但钱少总比没钱要好吧？所以这种案子对于授薪律师而言是“赔了”，但对于老板而言，还是“小赚了”的。综上，有些团队的老板在授薪律师工作量没饱和的情况下，是不挑案子的，拾到篮蓝都是菜。反正办案是授薪律师去办的，头疼也是授薪律师去头疼的。老板这样做没毛病，组团队又不是做慈善，总归是要赚钱要剥削的。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板这样做也不够厚道，也不得授薪律师的“心”，不利于长期合作与发展。律师这一行，剥削和压榨新人不说蔚然成风吧，至少比比皆是。因为新人太多了，供大于求，律所、团队老板是有话语权的买方，入行求职者是自己凑上来的想站住脚的着眼未来的没话语权的卖方。回到我和年轻律师一起走的那条法院走廊，面对年轻律师的惊讶与反问，我装逼淡然一笑，说，这不明摆着的么？没人愿意接愿意办的案子，如果有律师在办，那十有八九就是授薪律师了。如果说律师是法律民工，那授薪律师就是法律民工中的法律民工了。我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了几句后，就闪了。如果彼时其老板在不停地打喷嚏，那可不能怪我，我只是说了几句大实话而已。而且律师圈其实经常不讲劳动法的，授薪律师拿过加班工资的，应该不多吧？律师大都自认为自己是聪明人，是气运之子，怎肯久居人下？怎肯乖乖被盘剥？怎肯总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律师圈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是常态。老板接什么案子，授薪律师就得办什么案子。授薪律师，只有办案子的自由，没有不办案子的自由。哪怕老板接了个你前女友/男友的案子，你的每个毛孔都滴着尴尬和羞辱，那也得捏着鼻子来办案。就算你是癌症级别的重度社恐人，老板接了个穿泳装在海边举办高端镂空商务法律研讨会的活儿，你也得麻醉催眠自己，半真理出镜。老板厚道，授薪律师不牛马；老板不厚道，授薪律师牛马无极限。做律师，放下信仰与情怀不提，要么图个钱多人富，要么图个自由舒心。又有钱又自由是理想状态，钱多不自由也可以接受，钱少但自由可以忍受并继续幻想。如果一名工资低的碰到不厚道老板的牛马无极限的授薪律师，还经常要办些钱少事多难伺候的破案子，那应该是蛮悲催的了。![]()
但存在的不一定就是合理的，这种悲催的授薪律师如果越来越多、比比皆是，那不仅仅是人性的悲哀，也是学法者、法律人的悲哀。 *明律（陈明），上海瑞富律师事务所律师，主要从事民商事诉讼，电话13122590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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