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针灸治病的层次。《灵枢·九针十二原》说:“粗守形,上守神。”“刺之要,气至而有效。”这里提到的三个要素:形、气、神,即是通常所用针刺治病的三个层次。
一曰调形。从形的层面着手用针调治,是一种非常常用且有效的方法。现代针灸临床不断发展出的很多“新技术”,如小针刀、圆利针、韧针等,均属此列。调形法具有如下特点:针具偏于粗大;注重局部针刺;对软组织病、神经系统病疗效较好。
所谓调形,有两层含义:一是调“图上之形”,二是调“指下之形”。
所谓调图上之形,是指以解剖学为基础,以解剖图为指导,根据疾病发生的病灶所在,直接对病灶局部及其周围进行针刺治疗,以期对病灶局部产生直接的治疗效果。如治疗软组织病的“肌肉起止点疗法”,又如黑龙江高维滨老师治疗神经系统疾病的“项针疗法”。头针疗法亦属此类。
所谓调指下之形,是指以医生手下探寻到的结节、条索为治疗对象,以针刀、粗针等为工具,以松解硬结为目的的调治方法。此法从传统针灸学角度看,调治对象多在经筋;从解剖学角度看,多在运动系统(肌肉肌腱)。
二曰调气。调气在传统针灸学中地位极高,《内经》针道刺法中论此最丰。从类别来看,亦大体有二:调经穴之气,调指下之气。
所谓经穴之气,一方面表现为“经性”、“穴性”,即如《灵枢·五音五味》所云:“太阳常多血少气,少阳常多气少血,阳明常多血多气,厥阴常多气少血,少阴常多血少气,太阴常多血少气”。穴性如《九针十二原》:“所出为井,所溜为荥,所注为腧,所行为经,所入为合”,《灵枢·邪气脏腑病形》:“荥输治外经,合治内腑”。后世于此发挥极多,如《行针指要赋》:“或针风,先向风府百会中”。民国时又有将穴性比附药性的学说兴起,绵延至今。针灸流派中所谓“穴法派”,大抵如是。此法甚玄,洞悉颇不易;现今多从俗以实用固化穴性,高妙之论往往难得。
经穴之气又表现出其时间性。如《灵枢·本输》:“春取络脉诸荥大经分肉之间,甚者深取之,间者浅取之;夏取诸腧孙络肌肉皮肤之上;秋取诸合,余如春法。冬取诸井诸腧之分,欲深而留之。此四时之序,气之所处,病之所舍,脏之所宜。”《素问·诊要经终论》中也有相似论述。即在不同的时间,“气”所在的部位有别,故调气须以时间为据。金元起,子午流注学说大兴,即是以此经穴时间性为理论依据,以十二经脉周行次序为基础,以原穴五输穴开阖为主要内容。但其理论基础只嫌根蒂欠实。
所谓调指下之气,因其方法之异,又可分为针下辨气、脉下辨气两途。所谓针下辨气,即通过针尖传递到手指的感觉,来判断气之虚实寒热及其预后。如《素问·针解》云:“刺实须其虚者,留针阴气隆至,乃去针也。刺虚须其实者,阳气隆至,针下热乃去针也。”现代有医者将此间寒热扩至六气。所谓“手法派”,大抵如是。此法甚虚,非心虚恬淡,难会其意。后世多强调手法形式以行气补泻,或失其真。
又所谓脉下辨气,在《内经》中论述颇丰,无疾以为调气正法。《九针十二原》说:“凡将用针,必先诊脉,视气之剧易,乃可以治也。”《灵枢·小针解》:“所谓‘虚则实之’者,气口虚而当补之也。‘满则泄之’者,气口盛而当泻之也。”《邪气脏腑病形》中复有对以针调脉具体方法的论述:“是故刺急者,深纳而久留之。刺缓者,浅纳而疾发针,以去其热。……”《灵枢·终始》对“气至而有效”的解释,更是非常清晰的表达了调脉中之气的重要意义:“所谓气至而有效者,泻则益虚,虚者脉大如其故而不坚也,坚如其故者,适虽言快,病未去也。补则益实,实者脉大如其故而益坚也,夫如其故而不坚者,适虽言快,病未去也。故补则实,泻则虚,痛虽不随针减,病必衰去。”
此外,巨刺、缪刺二法亦属调气法,略述之。巨刺所秉,仍在于脉;不过病在左,脉在右而已。故虽针右而治左,仍在调脉。缪刺则脉如常,而病在右,则针左,凭经气之感应而治,意仍在调气。
三曰调神。世有病证,非在形气,而在于神。如《灵枢·癫狂》所论病证皆在神明。今之癔症、心理疾患亦多属此列。临证逢此,单从肝气调治,每每收效无多,非调神不可。调神之要在于头。取手足经穴调神者,如神门大陵、申脉照海之辈,多可从形比类于头部。调神之要又不在头,而在医者之神。医者神昏,穴精无益。调神之要又不在医者,而在精血。神嗜精血,无以充养,扁鹊何为。
以上形、气、神三者,常从难易别之,而分高下。其实于临证,皆不可或缺。病有虚实,调亦有虚实。虚实相济,可以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