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医在理的层面,存在很大分歧。西医认为,疾病的根本在形,在实体;中医的观点则是在气,在过程。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理论认识,也直接反映在治疗的理念和方法上。《零起点学中医》,曾对西医、中医和针灸三者的治疗理念,分别以霸道、王道、帝道加以概括。这里对针灸所谓的“帝道”,进一步做些说明。
如前所述,气是疾病(无论有形无形)发生的关键所在。在三种不同的医疗模式下,对气的应对方式迥然有别。
西医理论中,气的概念基本不存在。医生考虑的头等要事,是形的变化。多余的形出现,如肿瘤、病菌,最好直接去掉;形有不足,如贫血、脱水,最好能马上补足。某些时候确实有力挽狂澜的卓效,但思路上仍不免简单粗暴,称霸道比较贴切。
中医理论对气层面的问题把握精当,治疗思路在于凭外界自然之物,对人体之气的异常给予纠偏性的调和。操作层面,往往逆其性而为之,以为长治久安。寒者热之,热则寒之,虚者实之,实则虚之。这些中医治疗的重要法则,属于典型的有为法。所谓有为,往往可以直接解释为:我认为,我想要。这个我,是站在患者、病情对面的医生的角度。因为有我,手段温和,故称王道。
针灸治疗的思路,与两者均有别。针刺可以治疗有形实体的异常(比如腱鞘囊肿),但治疗对象并不是有形实体本身,而是前文所述的“气”。基本思路,是通过对囊肿周边无形的气的激发,将局部淤滞的津液、血气通散,令气行则血行、水行。
打个比方,某洼地下雨积水,西医的策略是派一辆抽水车过去,直接将有形的积水抽走。针灸的思路则是,召唤洼地周边的城管和民众,群策群力,疏通下水管道,让积水顺利排出。毕竟家门口有个水坑,大家出行都不方便,所以积极性其实很高的。针灸顺其心意,促其向好而不露痕迹,是为帝道。
对无形的气的调治,针灸思路同样与中药有别。举例来看,中药疗法治寒以热,治温以凉,旨在纠偏。在针灸疗法中,治疗方法则是“热则疾之,寒则留之”,如《灵枢·九针十二原》所云:“刺诸热者,如以手探汤;刺寒清者,如人不欲行”。细细品味,这里并不存在“纠偏”之义。所谓疾与留,主要反映留针时间的长短。
推究其理,寒性收敛凝滞,气行缓慢,非久留针其气难行;热性躁扰鼓动,气行迅捷,即调即行,久则耗气。换从体验的角度来认识:譬如某人内心一片冰冷,想要的不会是短暂的热情,而是恒久的暖意;如果心中充满怒火,想要的通常不是持久的冷静,而是瞬间畅快的爆发。
再看补虚泻实。从形式上看,中药疗法与针灸疗法对虚实的治疗原则是一致的。不过,具体到治疗方法,会发现两者思路仍然明显不同。中药补虚,如人参、黄芪、阿胶、熟地,基本思路是用自然界中对人体有补益作用的药物,来弥补人体某种气的不足。中药泻实,以大黄、黄连、银花、胆草,则是用清泻作用的药物去削弱火热等邪气的亢盛。究其本质,中药治病,要在纠偏。
而针灸所谓的补法,并非真正补进去某种有形之物,而是指和缓轻柔的手法。同理,泻法是较为刚猛有力的手法。再次体验:一个人身体羸弱,有气无力,需要的一定是轻声细语,关怀备至;相反的,一个盛怒之下火冒三丈的人,需要的往往是一次痛快的宣泄。
可见,针灸治疗的基本思路,并非逆其性而治其病,而是顺其性以调其气。如此因势利导,大化无形,堪称帝道。
如果更进一步,再观察一下整个针灸的治疗过程,不断根据脉象中反映的人体气机状态,调整针刺的部位与方法,即所谓“随变而调气”,更是一个全然无我,随机应变的状态。宛如两位朋友促膝交谈,倾诉者倒尽胸中块垒,倾听者微笑面对,适时应和。是以倾听脉语,凭针达意。
最终患者的病向愈,是患者自身的气修复的结果;患者周身的气得平,是因为患者的气原本就有平复的意愿。本质上说,作为针灸医生,并不必要求身体做这做那,需要的只是安心下来,倾听,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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