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阮声
初读《人间烟火》，最直观的感受是封面很吸引人。“人间烟火”四个黑色艺术字，一只红旺旺的火炉，一把被烟熏黑的水壶，火盆上放堆放着几个出炉的微红煤球。火炉下方，两只猫正调皮地玩耍，左侧三行小字：“尝遍人生百味，写尽人间烟火。对于一个常年在外的人来说，回家的打算从离家那一刻起就有了。”简朴的设计，直抵人心的话语，人间烟火味，令人心头一暖。
《人间烟火》是深圳作家段作文的第一本散文集，有千余字小品，有近三万字的非虚构，无论长短，均具独特的文学审美趣味。我轻轻翻开《人间烟火》，仿佛进入穿越时光的阅读之旅。每一篇作品的结尾处都备注写作时间，所记之事跨度近二十年，亦让我跟随着作者文字与心路历程，从他乡到故乡，从乡村到城市，那些流浪远方的痛，漂泊他乡的累，回归故乡的短暂幸福，一路摇摇晃晃走来。我收获的不仅是阅读带来的享受，更多的是对生活，对人生的深度思考与感悟。
古人云“文如其人”，段作文的作品就像他的为人那样平易近人。《人间烟火》的文字朴实，看似平淡的叙事，不温不火，需静心细品，才能读懂字里行间那种隐而不发秘而不宣的感情。一行行读下去，就像与老友喝茶聊天，苦中有甜。20篇散文作品，20种心情故事，亲情，爱情，友情，在如水的文字里流淌。对于生活与现实，他是感性的，对于未来与梦想，他又是理性的。读《人间烟火》，我仿佛在聆听邻家大哥唠叨着家长里短，娓娓道来，道不尽的，仍是人间烟火，沧海桑田。
个人觉得，《人间烟火》这本书，看似在讲述个体生活，实则深刻反映了一个时代的伟大变革，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既是个人的历史写照，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中国改革开放，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社会的发展，经济的转型，珠三角沿海城市的工业化，内地乡村振兴与城镇化建设，都可以在《人间烟火》中触摸到历史跳动的脉搏。故乡与他乡，沿海与内地，城市与乡村，人情客往，生活琐事，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在作品中，我们或多或少都会看到自己的影子与过往。特别是我们这一代漂泊在南方沿海城市的打工人，读这些作品，特别感同身受，它也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这一点：城市在改变我们的同时，我们也在改变城市。
下面具体说说其中几篇印象特别深刻的文章。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人间烟火》的第一篇作品《说说母亲》，主要写母亲，也写了父亲，泪点无处不在。每个人的生命都来源于父母，血脉传承，是人间最纯朴的感情。读完该篇，我泪流满面，情不自禁地想起唐代诗人孟郊的《游子吟》，“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对于母亲，我们有着太多的感动与深情。
《关于粮食的记忆》写出了时代之痛。在食物匮乏的年代，其实每个人都活得很难，很坚强。我小时候也跟父亲去县城粮站缴过公粮，至今心底仍有阴影。父老乡亲们，眼巴巴在烈日下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验收粮食。每一个农民就像一粒粒等待验收的粮食一样，任人挑选，喝斥。
《年尾过了是年头》和《回裤裆湫》描绘的则是从深圳返回故乡过春节的系列故事，非常厚重。那些细腻的描写，那些故乡的人情世故，那些游子的痛，那种对故乡的深情，对生活与人生的思考，把我们这些普通作者和读者想写却怎么也没写出来的故事与情感和盘托出，杂而不乱的叙事，细而不腻的情感，非一日之功可成。
《再见，固戍》，是我读到的打工题材最为伤感的非虚构作品。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何去何从？这是我们这一代人随时可能面对的问题。该篇写出了打工人离乡背井的心酸与无奈，在寻找与等待之间，在失望与期许之间，在希望与迷茫之间，最终，段作文选择了“从故乡归来，从固戍出发”。之后近十年较为平静的生活，证明他的这一选择是对的。《龙华旧事》写的是打工青年的爱情故事和作者父亲突然离世的人生经历，文字凄美，既有初恋的甜蜜，也有痛失至亲的悲怆。
段作文写自己的打工生活，同时也关注别人的打工生活。《一个光明女工的如烟往事》，从旁观者的角度，描写一个女工的成长与创业故事，成败得失之间就像一场梦。前行的道路坎坷，但她心中依然充满光明与希望。《榕树下的剃头匠》写的是日常生活小事，是他对底层一如既往的关注，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在《房子》中，段作文以自身经历讲了在深圳的住房故事。他本可以从城中村的农民房搬去繁华地段的人才安居房，因为租金问题，那美好的向往最终败北于现实的无奈。从人才租房的签约到最后弃租，细腻的心理描写，将租房的痛苦和生活的不易淋漓尽致呈现出来，同时也无情地展示出深圳繁华外衣下底层民生的另一样本，深刻反映出住房问题这一民生热点与痛点。
《花儿一样的梦》和《坐在医院门口抽烟的男人》读来令人心生悲切。妻子意外怀孕，而且是双胞胎，在生活如此艰难下，一对在外苦苦挣扎的中年夫妻，如何取舍？残酷的生活需要面对，惨淡的人生需要直面，如何表达这种情绪？段作文一返常态，没直接书写置身医院的场景，而是用梦和小说的叙事手法加以升华，让人在不经意间产生强烈的共鸣，这也从另一个角度展示了段作文的小说创作才华。感兴趣的朋友可以重读这两篇文章，那种笑中带泪的艺术效果，别具感染力。《男人四十六》将一个中年男人生活所累描写得淋漓尽致，那些看似日子平淡如水的日子叠加起来，就是作者波澜壮阔的前半生。
《东塘街》比较另类，描写的是深圳沙井的一条老街，那里充满着人间烟火，有美食，有各色人等。无论故乡还是他乡，落在段作文笔下，一草一木，一街一巷，他都可以如数家珍般描绘出来，都会像东塘街那样：“满大街活色生香，极富人间烟火味儿。”
读《人间烟火》，品人生百味。这些简朴的文字，是氤氲缕缕的烟火，是五味杂陈的生活，有时像一杯无糖的咖啡，喝一口苦涩，再喝一口精神为之爽快，有时像一杯故乡的老茶，入口有苦味，却回味悠长。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段作文善于观察身边的人与事，所见所闻所感，日常生活，大事小情，信手掂来，便成文章。关注普通人的生存与命运，关注底层人的生老病死，关注故乡与他乡的一草一木，《人间烟火》是对生活的真实写照，在用文学的审美守望故乡与他乡的同时，段作文也是对你我最诚挚的关照。
作者简介：阮声 湖南隆回人，现居深圳宝安。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宝安日报》《深圳商报》《宝安文学》《南风艺术》《深圳青年》《佛山文艺》及网络媒体发表过散文、诗歌、随笔、小说、书评等多篇，曾获全国打工文学优秀奖，深圳睦邻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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