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那个长得像贾平凹的男人
——读段作文散文集《人间烟火》有感
李少红
有人说段作文长得有点像贾平凹,我粗略一看,是有点像,可仔细再看,也仅形似而已。老贾是大家,喜欢他作品的读者不计其数,老段呢,据说粉丝也有三位数了,且多为中年女性,当然也包括我。
善写之人,必有异秉,但人的长相与才华并无直接关系,许多长得帅的作家也挺有才华的。老段活到老贾现在这岁数,估计会更丑,因为在他49岁那年,原本有些突出的门牙突然断了两颗。问他为什么不补起来?他说一把年纪,难得费事,然后就笑笑。这一笑,看起来就更丑了。老贾应该有七十多岁了,他的《贾平凹散文精选》在当当网排第3名,但老段的《人间烟火》无论是当当网还是京东网,截至目前,评论数均为“0”,估计卖出去的还不到十本。据我所知,这半年来,他通过朋友圈吆喝已卖出500本左右的签名本了,看上去还不错,这也印证了他确实有不少中年女粉丝。他这本书适合中年妇女读,当然,据说也有那么几个中年男人也读得泪汪汪的。
无论名气还是才气,老段确实不及老贾,为《人间烟火》写评论和读后感的人应该有十来个了,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题目了,在此将二位相提并论,不太合适,却又找不出更合适的点入题,只好作罢。
贾平凹的作品我读过不少,确实写得好,也得到了海量读者认可。老段的《人间烟火》或者别的小说作品,说到底仍只是小范围甚至仅局限于他的微信朋友圈传播,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老段这部散文集的厚爱。我从头到尾读了三遍,还特地买来不少书籍参考,多次在网上查阅资料,以印证他在文章里所描写的事情是否失真,帮助我弄明白这人世间为什么只有他写出了这样作品。后来我仔细想了想,这离不开一个关键词:死亡。《人间烟火》里,有他因为贫穷离世的亲人,也有其他遭遇不幸死去的人,而更多的,是活着的打工人在拼命挣扎。这些活着的人难以融入陌生环境,无法回到故乡,孤独的灵魂四处游荡,甚至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进入《人间烟火》,我们就进入了一个多愁善感的中年男人的内心世界。
说老段是“打工作家”估计他自己也会认可,努力了三十多年,终于在今年通过网上申报的公平方式,顺利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据我所知,老段公开发表的散文不多,远未达到加入中国作协的要求,他应该是以“小说创作为主”加入作协的。一个仅仅通过发表小说就能加入中国作协的基层作者,我觉得是一件令朋友们兴奋的事。所以,这世界还是有它公平的一面,一个认真对待文学的人,还是有被认可的一天。
加入中国作协这事儿,曾经有许多争议,以后估计还会有,暂且不表,继续说回他的《人间烟火》。这十来万文字,真实呈现了生于上世纪70年代中国农村打工人的前半生,也是属于老段个人的生活史和心灵史。毫无不夸张地说,我在《人间烟火》里读到了浓缩半个世纪的中国底层社会史,掩卷之余,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些打工人的命运。当然,并非所有的打工人生活都很窘迫,也有过得不错的打工作家。刘旭在《底层文学的苦难与现代之维》中谈到:“到底是什么样的成功,让第一批打工作家有了如此大的变化?”这让我想起“打工皇后”安子,一个普通打工妹,通过写作、经营企业变成了风云人物。我之所以拿她来比较,是因为她与老段年龄差不多,命运却截然不同。从现代经济逻辑来看,安子在当时确实是成功了,也印证了她在作品中的承诺:只要努力,就能成功。
关于这个时代,关于打工和文学,段作文曾在中篇小说《台风吹过砂沥街》创作谈中是这么表述的:“面对这个时代,你可能觉得很好,也可能觉得不那么好,就看你处于何种角度站在哪个‘高度’去看去想去感受。这些年,我所遭遇的人事,大都是来自底层的呻吟与妥协,偶有抗争,也多以失败收场。这些时代的弃儿,包括我自己,既有客观因素,也有自身因素。”他说那是他第一次在《作品》发表东西,一发就是个中篇,稿费还那么高,确实令人惊喜。他觉得这是一个物质与精神倒置的社会,在历史巨轮的碾压下,为那些弱小的生灵,为自己,写出痛感,写出性情,写出真诚,就是他值得也应该去做的。
我曾在他的散文《南约之夜》中读到过这样一段文字:“我是1992年高考落榜的,先去福州待了一年半,后回老家待了半年,实在待不住才去了广州打建筑。在广州,我几乎天天都想去深圳进厂。工地上累,老板克扣工钱,发工资又不准时,一年到头难见一个姑娘。我初中校友老唐也是这么想的。这家伙1993跟我在福建一起干过活,也搞过文学,写诗。我呢,写乱七八糟的小文章。他没读高中,去福建前来过深圳。他做梦都想进制衣厂,后来又去了福建石狮,仍未找到合适的,就跟我一起上山打石头。再后来听说我在广州他又过来了,在工地东跑西跑,仅能糊口。当然,我跟他也差不多。1995年8月的一天,我和老唐决定去深圳。老唐说,先在龙岗南约住下来,慢慢找厂,南约村在山里,老乡多,有很多老房子和坟地,查暂停证容易跑,没钱了可以躺坟地里掏地瓜吃,饿不死人。”这篇不足三千字的小散文,讲述了他初到深圳时的经历与感受,非常感人,我觉得可以收入深圳发展史,他却未选入《人间烟火》。我问为啥?他说搞忘了,不记得写过这么一篇文章了,因为只是在网上帖过,没公开发表过。
老段写了三十多年,看上去发表了不少作品,他到底还有多少作品未在纸媒公开发表?我们不得而知。他从1995年到深圳进厂,只干一个行业:皮表带,一直干到2015年。期间,他还在2005年跟郭海鸿、郭建勋一起在杂志社干过半年。2015年,因为写作能力强,他以派遣工的身份去了某街道办写公文。安子不断宣扬“只要努力,就能成功”,我觉得也有些道理,从某个角度讲,老段似乎也是一个打工人的神话,因为在深圳,还有不少热爱写作且具有相当实力的人仍然过着不太安稳的生活。但这些年里,尽管他很努力,生活却不富裕,在深圳,他依然居无定所,他从1992年就开始外出打工,他的社保至今只买了8年,如果他想晚年有个安稳生活,至少还得干个十年八年。
好在他目前的生活算是安顿下来了,老家的亲人也全住进县城了,他现在最大的困扰,估计就是一年难得见到仍生活在四川的亲人几面,包括他的妻子和孩子。
我大体归纳了一下,《人间烟火》由十九篇叙事散文和一篇抒情散文组成,创造了五个叙事空间和一个抒情空间。五个叙事空间分别以怀念、情感、故乡、打工生活和市民生活为主要书写对象,抒情空间则写了告别梦想的主题。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一经发表便受到了广泛关注,随之而来的,其文体属性存在争议。作家韩少功认为这是一篇优秀的小说,而史铁生本人坚持认为是一篇散文。《人间烟火》里某些篇章可能也有人会觉得是小说,我觉得他与史铁生一样,不过是打通了散文原有的模式、风格,突破了我们对散文的已有认知,融入了多种文体元素,形成了陌生化的效果。从这一点讲,老段的行文风格有老贾的质朴,创作方法上面也具有史铁生的特点。能把二位名家学得这么通透,我觉得是老段更值得我们珍爱的另一面。在老段不少散文作品里,其结构形式都是网状的,纵横交错,经纬相织,这种庞杂的内容和复杂的结构考验着他对文字的驾驭能力,他经受住了这种考验,用看似轻描淡写的文字完成了一部出色的生活史,一部壮阔的家族史,一部融及人心的心灵史。这部具有“三史”特征的散文集,就像余华的长篇小说《活着》那样,一幕幕演绎着半个世纪以来的人间悲喜与冷暖。
我不是专业评论家,我的生活经历与老段存在较大不同。在《人间烟火》里,除了死亡,还有一个突出意象:母亲很丑。关于母亲的形象,我觉得她是外在丑,内在美,就如清代美学家刘熙载在《艺概 •书概》中说的那样:“怪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怪石外在的皴裂、凸凹棱角分明透眼,却能体现出丑石内在的奇美、不寻常的审美价值。很多人说老贾的字丑,却能卖大价钱,大概也是这个道理。再比如,《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摩多,外貌奇丑无比,但他却有一颗善良美好的心灵。老段不断用“素描”的语言“临摹”着母亲的真实形象,将陌生化手法塑造母亲心灵美和他对母亲的挚爱之情用到了极致。假如不把母亲真实的面貌“临摹”出来,我觉得是不敬,也难以表现母亲的大美。
作者内心有爱,文字方可飞扬。在打算结束这篇文章时,我想起了马尔克斯在自传《活着为了讲述》中的一句话:“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如果散文写作是燃烧自己,那么我想说的是,老段的生活并未因燃烧而停止或消失,他带着城市生活之外的历史和记忆进入城市,在身体和精神上均已完成从乡土到城市的“脱嵌”,他想要拥抱的新世界已在不经意中款款走来。或许吧,他太诚实了,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忽略了,或者说隐藏了,他无法拥有与他的生活史相匹配的力量,那种能促进他的文字产生化学作用创造出更动人的诗篇的力量。他依然寂静地呆在某个角落里,偶尔在朋友圈吆喝一声,仍显得那么羞涩。
2023年9月19日
作者简介 李少红,女,曾用笔名飘然,生于1968年,广东省陆丰市甲子镇人,现定居深圳。1992年加入广东省惠州市作家协会,辍笔多年,2020年加入广东省小小说学会。有文学作品发表并获奖。
《人间烟火》尚有部分签名本,若喜欢,可加作者微信(dzw13691931068)购买,每本58元,含快递费。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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