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一生(上)
王海波
前日得知母亲突然病危,我含着眼泪,脑海里全是她这一生的点点滴滴。
母亲生于一九五九年。我小的时候,她头上已有少许白发,或因太过操劳,我慢慢长大了,母亲的白发也一日日肉眼可见地增加,直至白发苍苍。
母亲不太喜欢头上的白发,总变着各种花样想要除掉或掩盖起来。她经常去理发店,染个时髦又不失太太风范的颜色,或干脆剪短。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十天半月后,母亲的白发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最后实在没法子了,也到了可勉强接受的年纪,便索性不管了。
母亲共有兄弟姐妹五个,她排行老三。我有俩舅,三姐妹中,母亲排行老二。俩姨妈都嫁给了城里人,唯独母亲想离外公外婆近一些,嫁给了我爸这个农村人。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子辛苦,但平日里空闲下来,如果想念外公外婆了,她就骑自行车过去看看他们。那时交通不便,城里的姨妈和小姨回娘家一趟似乎极其不易,对于外公外婆来说,母亲留在农村,离家近,也算一种福分和慰藉。
离娘家近,母亲与外婆家往来自然频繁些。我家种稻谷,每一季收谷后,母亲就踩着自行车送一袋新米过去。冬日里做糍粑,她也会送一些糍粑过去,让老人家尝个鲜。舅舅们家在湖边,打鱼为生,平日里也会送些水产来我家,顺便一起吃个便饭,扯扯家常,倒也其乐融融。
我懂事时外婆就很老了,打不了鱼,就在湖边种瓜。每到盛夏,大舅或小舅便会拖一车瓜来我们村子里卖。于是瓜季就成了我们三姐弟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敞开肚皮吃,浑然不觉得舅舅们光打鱼是难以维持生计的,还得靠这些瓜的收入补贴家用。父母也不说我们的不是,只管帮着吆喝卖瓜,于是,一车瓜很快就卖光了。父亲常对母亲讲,你嫁给我这个农民,没啥可张扬的,就这一点好,娘家人的瓜卖得快,也算争了点光添了点彩。
母亲除了孝顺,也极勤快。小时候,常见她一大早吃完饭,洗完衣服便去了地里。家里有八亩田地,除了一些重活儿,几乎全靠母亲打理。她经常是刚插完秧,又忙着种菜,刚收割完早稻,又赶紧犁地,撒肥种晚稻。农忙季节,常常午夜后一二点,父亲母亲便出门收割了,总是趁着暑气还未冒尖就忙活起来,像在与太阳赛跑。等他们收割完一块地,我们姐弟三个才去田里捡那些漏下来的稻谷,和在担子里。收完早稻,爸爸就去牵牛犁田,撒肥。那时牛也是几家一起合用的,因为牛价格太贵,谁家都难以单独养一头牛,一到农忙,人不停,牛也不停,都累得气喘吁吁的,通常是一家还没犁完,另一家就在田边候着了,连在水塘里打个滚都没机会。
这边爸爸忙着翻新稻田,那边妈妈则快马加鞭去收割另一块田。太阳并不热烈时,就可以多做一些。偶尔遇上狂风大作,眼见要下雨了,妈妈便叫我们赶紧回家,她则继续干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我们连手里没插完的秧苗都顾不上了,赶紧起身在田边洗净脚杆,提起鞋子打着赤脚在田埂上狂奔起来。有时候风特别大,会将我们吹到别家的田里打个滚儿,亏得人家田里一片空白,不然滚倒一片秧苗,必定招骂。
在村里,父母是标准的上班族,早出晚归,偶尔加班至深夜,回家时我们已经睡下。至今,我对父亲的印象就不是特别深,至少比母亲的浅,只觉他很严厉,不敢轻易靠近。母亲却不同,她虽然每天都忙,却将温柔尽数给了我们姐弟三人。
小时候,我虽不是姐弟里最调皮的,但是最倔强的,受一点委屈就嚎啕大哭,恨不得肝肠寸断,谁来劝我都无济于事。每每此时,母亲便边做自己的事,边偷偷瞄我,待我一个人哭累了,希望有个人安慰一下时,她便及时出现在我跟前,那分寸,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在我印象里,母亲从未因我无休止的无理取闹责骂我,甚至于,我在外面被村里的大孩子欺负了,哭着回家时,母亲不管是在做饭还是担水,都会马上停下来,冲到大孩子家里,对人家批评教育一番。后来,那些大孩子就收敛了,再不敢欺负我了。
放假时,我们喜欢缠着母亲,哪怕跟着她外出放牛。我们轮流骑在牛背上,母亲牵着牛,到了青草丰盛处,便将牛绳打成圈挂在牛角上,让它自行解决伙食,然后与我们在山坡上或河流边玩耍。偶尔运气好,会遇到卖包子的小贩路过,母亲就买几个馒头让大家分食。我十四岁开始住校,一周回家一次,好在母亲天天做好吃的菜送至学校,让我安心求学,不至于因过度思念亲人而耽误学业。偶尔母亲农活太多,将做好的菜送至我手中便匆忙离开,一刻都不肯停留。我也理解母亲,不致因她的匆忙而生气,只期待第二天又能见面,吃上一口热饮。如此过了三年,我也不负众望考上了高中。
我十七岁开始念高中,封闭式的校园生活使得母亲无法经常来校看我,我萎靡不振好一段时间。短暂的假期如期而至,我突然打了鸡血一般,恨不得脚踩风火轮,下一秒就出现在家门口。母亲早早备好我爱吃的菜肴,待我回家便立马端上桌,然后看着我吃。
大学毕业时,我二十三岁。刚毕业那几年,我在武汉工作,离家近又有余钱,我每月定时回家一次,与父亲母亲一起说说话,吃吃饭。三年后,我选择来到了深圳这座陌生的城市,一切从头开始。新的城市,薪水翻番,有太多看不过来的惊艳事物,我一时竟迷了心智一般,感觉人生之路又走对了一步。然而,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这里没有家人。于是,我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我对她的思念。母亲说:如果不适应,你就回来吧!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在思念父母的同时,父母又何尝不是在思念自己的女儿呢?于是我发誓,一定要努力工作,在这里安个家,有了家,把母亲接过来住一段时间,其实也挺好的。
我三十三岁时,母亲退休了,终于不用再种地了,终于每月可以领到123元的退休金了,终于可以不劳而获了,可以来深圳想玩多久就玩多久了,我真心为母亲高兴。
母亲最近一次来深圳,是看我刚出生不久的二宝。那是个周末,阳光很好,她坐在租屋的阳台上,看看怀里的二宝,又看看身边呵呵笑着的我说,海波啊,一转眼,你也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明年这个时候,我再来看二宝,那时候他应该会叫外婆了。
近些年,母亲老住院,但这一次,我们都知道,情况很不乐观。很多事情,我们总是这么有心无力,欲哭无泪。明天,大宝也该开学了,二宝嗷嗷待哺,我每天一大早从马安山出发挤11号线去市内上班,我不知道母亲在老家还能撑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忙完抵得上的事情,尽早回去与她见上一面。
(未完待续)
王海波 文学爱好者,湖北人,现居沙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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