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赣江边的吉水县城上了三年学,许多往事也随学校的几易其名而烟沉雾落。唯有一些老师的印象,像是一行行印在书页里的文字,总会想起。比如我的语文老师——黄河。
黄河老师是二年级时接任我们班的文选课教学的。乍听说到这个名字,我就在脑海中速写他的尊容:一个高大的男人,有着魁梧的身板,操着洪亮的声音,迈着铿锵的步伐。
想象的美好,被闯入的现实击得粉碎。当他第一次走进我们902班时,我们惊讶得嘴都快合不上了,现实版的他,与我们的想象相距太远,这个“外包装”也太简单了:矮个、短发,不胖。普通的中山装,一条灰旧的直筒裤子,一双浆洗得发白的解放鞋,如此而已。他的那一句“上课”也没有让我们感受到声如洪钟般的男人气概。
唉,一个这模样的小老头儿,还叫什么“黄河”,我们这些少男少女的美好期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但他清瘦健康的脸上却总有一抹永恒的微笑,这是我们从他进入我们班捕捞到的唯一欣慰的收获。
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课讲得很棒。害得班上的那些调皮鬼也开始实行战略转移了,把目光从前排女孩的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脸上了。上下五千年,他旁征博引,谈古论今,引领我们穿行在文学自由时空,从远古到先秦,从唐宋到明清,游弋于神话的海洋,徜徉在诗歌的天空,陶醉于宋词的韵律,流连在小说的情节。他讲红楼梦,讲宝黛之间的爱情,悲情之中总有一丝现实的透亮,爱情不应那么悲切,有情人应该终成眷属,老头着实善良。家族命运与历史洪流的泥沙之下,又有多少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往后的日子,我们就快乐在他的课堂,他就如一位将军,把下面的几十个毛头小伙,驾驭得服服帖帖。他鼓励大家多写作,写心中所感,写眼中所见,写情中所思,写书中所得。于是,转眼间,班上写诗的同学多了起来,他还让大家把诗当成作业上交,记得有一位女同学写校园的芙蓉花,他在点评时说,有一句特别好,“后开的芙蓉花不比先开的差。”是很有哲思的一句诗,多么像我们教育所倡导的理念:尊重每一个孩子。教育需要等一等,每个人的花期有早有迟。我当时也把一个个汉字堆成一句句狗屁不通的诗,还豪奢地买了一个硬皮抄,集成一册,就算是给自己青春的念想。
乍看他的身材,似乎与体育无缘,却不料他是一个长跑健将,他是学校教工中老年组10000米纪录保持者。每次运动会上,敢报10000米跑,而且能跑下来的,在所有教职工中,只有他。每当他跑了那10000米的跑道时,我们都情不自禁地跟着在道边跑上一段,为他加油,为他喝彩,那声音就如哗啦啦的赣江水,一浪盖过一浪。看到他冲过10000米的终点时,我们那个高兴,那种激动,就如自己得了冠军一样。
那时,我们的年级的科任老师换得频繁,特别是语文、数学等大学科。黄老师也只教了我们一年,毕业那年,又换了老师,现已然忘记。只是还会想起黄河老师,想起他含笑的脸庞,矫健的身姿,还有上课抑扬顿挫的声音。
毕业十五年同学聚会时,问起黄老师怎么没来,吉水同学说老师去广东孩子那儿了。如今三十多年过去,母校改门换庭,物非人非,黄老师也仙逝多年,不知他在另一个世界,是否还是一个语文老师,还跑步,还讲他的《红楼梦》?
人生最美是相遇,在我们人生最华美的青春里,遇见黄河老师,他就像是一条知识的河,用他丰沛的流量,把我们这些小溪灌满,然后我们各奔东西,流淌在一个个山乡村落,滋润一批批的山里孩子。多年之后,他们也成为更多更宽广的河……
(在此,提前敬祝我的老师们第40个教师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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