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村小

文摘   2024-08-19 19:31   江西  
(全文共1688字,阅读大约需要4分钟)
我们乡里的每一个村子,都曾有过一个村民精神汇聚的高地——村小。一所小小的村小,房子虽比不上村里有钱人的住所,但它却是承载几代人记忆与梦想的殿堂。

随着中国新出生人口的断崖式下降,加之国家发展优质均衡基础教育的需要,许多村小迎来它命运的归宿——撤并。这几年,乡里的村小经过一年年的撤并,十之仅存一二了。

村小的消失,不仅仅是一所学校的消逝,更是一个时代印记的淡去,是一段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中的乡愁故事的终结。

20世纪80年代,那是一个物质不充裕,但精神却异常丰盈的年代。村小,就像是荒漠中的一片绿洲,以其独有的方式滋养着中国乡村大地上的众多孩子。土砖黑瓦,几间简陋的教室,一排排参差不齐的长条课桌,桌面还坑洼不平。长桌中间,一条深深的划痕,那是男生女生的“三八线”。一根杉木旗杆,一面飘扬的五星红旗,直到褪色拉丝,也舍不得换下,不是不想,因为村小一年也不一定能从中心校领到一面新国旗。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轻轻漫过村小的瓦屋顶,整个校园便缓缓苏醒。孩子们背着各式破旧的书包,远些的还提着饭盒,踏着晨露,叽叽喳喳地涌入校门,满脸快乐,厌学这个词,在那个年代还没发明出来,他们丢下书包,就到空地上玩开了。

教室里,木黑板已有多处露出白色的石灰粉底,老师基本是本乡本村人,以民办代课老师为主,他们努力地学着用普通话讲课,可一不留神,又转回了土话、俚语,他们也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只能把书本上的世界尽可能生动地讲给学生听,我想老师们也是凭想象的。二三十块钱的工资也没能限制住老师们丰富的想象,这些用土话播下的种子,悄悄在孩子们的心田生根发芽,长成一个个具象的外面世界。

村小的课很简单,除了语文、数学,就是体育,其他课开设了,可老师也只能照课本上念念。下午四点多,一天的课结束,学生三五结群走上各熟悉的田埂路、山间道,近的就在村里,远的要走上个七八里,甚至更远。书包垂到屁股上,随着走路的步伐颤抖。走着走着,突然有孩子一声吆喝,大家就你追我赶跑了起来。

散了学的村小突然宁静下来。只有办了五年级的村小,才有学生住宿的,他们带米带菜到学校,自己下好米,学校工友负责给他们烧火蒸饭,嘻嘻呵呵地或站或蹲吃着简单饭食,聊着很近的天。饭后洗漱一番,就在小院里做点踢房子、跳皮筋的玩乐,晚上一般要上两节晚自习。

晚饭后,老师们就抽空到村子里转转,或是去村中的小卖部坐会儿,同村民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一番闲天,也有七荤八素,乡间笑话。小卖部开在村中主道边,一个不大的木房子,货架陈列着些紧要的日用百货、油盐酱醋,还有几样果点小吃,在今天看来,绝对可以列为“垃圾食品”,可那时是孩子们的人间美味啊,什么“猪耳朵”、华华丹 ……劳作一天的村民,收工回家时路过小店,也会在这逗留一下,多为在凑热闹中解解劳累,也谈家长里短,小村八卦。家里的小孩打着手电来找人了,才缓缓散去。有豪奢一点的,就打一斤老酒回家解解乏。

一阵风过,村小的梧桐沙沙响,飘落几片黄叶,它们似乎也在为这些质朴而又温暖的话语鼓掌。

如今,多数村小面临着撤并的命运,甚至不远的将来,“村小”将作为一个特定时代的专用名词而被历史封存。村小的最后一批学生,是“进城”潮流下,没有选择的“钉子户”,如今也将被迫离开,为村小做了一首不得已的“离歌”。有人惋惜与不舍,也有人冷眼旁观,因为他们后辈,早就离开了这个村子,基本和村子没有多少牵连。唯有在村小度过学生时代的那一批人,会想起在这里的美好时光,那些关于成长的故事,关于师生情的记忆,像潮水般在特定的日子里涌上心头。

那些曾经坐过的课桌椅,斑驳陆离,仿佛还能听到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那些曾经一起走过的老师与同学,虽然如今已各奔东西,但那份纯真的情谊,却深深镌刻心底。这些当年的村小学生,有时也会在热心同学的张罗下,凑满一桌,几杯酒下去,侃的多是昨天的故事,有叹息,有欢笑。

村小的故事,是中国农民子孙乡愁的一部分,也是大时代变迁的历史见证,它让我们懂得了珍惜与感恩,也让我们坚定了前行的脚步。对于这样一个年代,这样一群有过村小上学经历的人们,无论走到哪里,心中都会有一片属于村小的天地,那里有爱、有梦,也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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