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近小城边缘的公路旁,有一块大大的水洼地,三面被高矮迥然的居民楼房包围,一面是公路横拦,基本像个规整的正方形。正因了它的位置关系,这片地被附近的人们利用到了极致——种菜,几无一寸浪费。
站在公路边上看去,从路肩的斜坡开始,就被骄傲的辣椒、匍匐的南瓜、葫芦等缠绕。黄瓜和葫芦,历来就是一对负责收拾边角料的难兄难弟,因而对地形位置、土壤肥瘦不能提啥过分要求,能在这城中安个身立条命,就已算主人恩惠了。虽已秋深,它们还是在努力活出最后的精彩,开出了几朵黄色、白色的小花,期待着结出几个秋日硕果。
近处是一眼长方形的池塘,水色深褐,鱼游到水面,漾起一痕波纹,这里地势比周围都要低,因而鱼塘常年不缺水。放眼远处,两三块晚稻已经收割,留下满田的秸秆茬子。围绕鱼塘、稻田的,是大大小小的菜地,形状各异,或朝北纵深,或东西横列,全依着空余地块的走向而定,种上了白菜、萝卜、大蒜、香葱、禾笋、秋葵……早上六点多,星星点点的七八个人在地里弓背弯腰,除草、摘菜,理苗、剪枝。他们都是附近楼房里的居民,大多是乡下来的,过惯了自己种菜自家吃的日子,到了城里也闲不住,就寻着去住所附近找地种菜,哪怕两三米长、一二尺宽,也侍弄得四季丰盈,有滋有味。早起看看,黄昏走走,浇水施肥,除草清杂,其实草星儿也不见,早就被打理得光溜清朗。
这些种菜的人们,都上了些年纪,他们大概是跟着子女来城里的,每日负责送送娃、买买菜、做做饭,其余时间也就没有什么可忙的了。劳碌半生,一下洗脚进城,顿时像是有一个紧紧抱在怀中的宝贝,突然章被人抢去了,空空落落。
少数的人能说服自己,习惯下来,送娃接娃之外,就去打打牌,或是扎个堆天南海北侃大山。当然,时间长了,也渐觉没有多少味道。多数的人就只有自己去找些零碎活计打发时间,有的捡废品,有的当保洁,子女多有反对,两代人的矛盾时不时冒出来。权衡再三,重拾农村人的老本行,把时间打发在土地上最好,那就找块地种菜去,这既能解精神之困,又能满体力之需,还能给家中老小端上不施化肥,不打农药的绿色蔬菜。只要劳动工具不提进要脱鞋入室的屋子里来,子女也不反对。
正在地里忙活的老徐,今年刚从南部山区一个旮旯小村来到城里,服从儿子儿媳的“工作安排”:一天四趟接送上小学一年级的孙子。这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空闲下来,老徐也尝试着去附近的公园走走,去扎堆的老年人旁听听热闹,可他发现,多数时候自己也接不上话,同是一县,但方言的差距却是有如千里之外。和自己同样乡下来的老人呢,比自己先来的,都有自己的“活”干,每天匆匆忙忙,过得神采奕奕,不像自己,幸福但却不快活。
在邻居老李的开导下,老徐寻了几日,终于在这沼泽边缘,找到一块两个卫生间大小的地,清理堆积在上面的垃圾,就花了老徐两天的时间,低陷处搬来石块垒起,四周用尼龙网围上,就是一方小小的菜园。老徐开始经营他的农家乐,这是他接孙子之外,又一个真正的用武之地,还能找到有天可聊的种菜者。
许多老人不愿意进城和儿女生活,他们不喜欢商品房的狭窄逼仄,受不了无所事事的日复一日,怕两代人在一起的磕磕碰碰。乡下人进城,并不是乡下人真实的意愿,不管是年长的,还是年轻一代的,乡村的基因和城市的遗传,是两个不同的生存系统,他们都想保留自己的生活习性,做一个真实自在的自己。
在城市生活的农村老人,选择在城里开一方小地,劳作耕种,他们哪只是为种出一年四季的一日三餐,他们更希望种出牵绊不断的乡土乡愁,这小小的菜园,让他们时时不忘乡下的亲人朋友,山林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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