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牧场的一个秋日
作者:沈祥兵
秋天,在阿吾勒山下听泉水落在岩石上的声响。
一只在风中起舞的红蜻蜓,薄薄的双翅翼动着秋的韵律。燕子也似乎没有了在盛夏时的喧嚣,在即将对最后出窝的小燕子完成飞翔训练后,会在秋日某一天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们的视线。
凉风与晨雾同行,那位经常赶着一大群马在草原上驰骋的哈萨克老人,戴着毡帽,眯着双眼,正坐在帐篷门口的靠椅上。老人看太阳从对面的山峦上升起,他的周围被牛马羊簇拥着,大黄狗蹲在他的面前静静地看着老人,似乎在随时听从指挥哨音的响起。
帐篷门前觅食的鸡们,在草丛中钻进钻出忙碌着。有一只鸡可能饿极了,跟鹰似的,突然飞起叨食在空中的飞虫。
日行正午,割草机打破了草原的宁静。一圈又一圈,很快大片的草被割倒,不到一个时辰,青草就散发出了和着阳光干草的香味。割草机在经过蚂蚁用土筑起的巢穴时,高速旋转的刀片,将蚂蚁筑起的土丘卷的飞上了天,蚂蚁的家在漫山遍野飘散。
土拨鼠还在洞里午睡,“轰隆隆”的割草机惊动了它们,慌里慌张跑出洞外看看,又急忙鸣叫着窜进洞内,过一会待割草机稍远后,又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爬出洞口,叨几根割倒的草又钻回洞内,被惊扰的土拨鼠们,不知所措地张望,凑到一起嘀咕着。快临近黄昏时,它们还在洞口徘徊。
秋天来了吗?风无语、蓝天无语、泉水无语、草原无语、老人无语…… 土拨鼠们也都钻进了洞里。
沿着从南山沟里流出的小河向山里进发,两边山上都有牧民开始打草了。牧民们干活大多还是亲戚、邻居互相帮忙,谁家要打草,就先去帮助谁家,被帮的这家就宰羊款待干活的人。不过,现在草场多的人家,也开始雇工干活,不仅付工钱,还管吃管住。
半山上,不时传来磨刀石打磨镰刀的声音。摩托车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坡下河,不停地向前行进。阿山别克家的草场全部都在大山上,并且还很陡。现在要打草了,割草机割不上的地方还有不少。他请我们到山里给他家帮忙打草。
我们和阿山别克是很多年的朋友了。有一年,他从山外磨了大袋子面粉,让马驮上,爬山越岭,朝家赶去。从山顶到他家还有一段很长的大下坡,在快要到家时,捆绑面粉袋子的绳索突然松开,长长的面粉袋子就像一截圆木快速地从长长的山坡向下翻滚开来,袋子里的面粉像天女散花般地飘洒在了大山坡上。后来他给我们说,把那么多面粉种在了山上,看明年能不能长出面粉来。
如今,他要我们帮他打草的地方就是当年面粉洒落的地方。已经远远看见他家的房子了,快到时我将摩托车停在了牛圈旁边。
没有狗,走到门前一看没有锁,就伸手将门推开,一看正对着门的地炕上,阿山别克和他老婆正就着一个装肉的盆子在吃肉,两个人也不说话就悄悄地啃着。
我一进来,小两口下意识地去用手捂盖盆子,一见是我,赶快收回了手,红着脸微笑着。于是我们就都围坐在一起将一盆肉全部吃完了。我问阿山别克,今天哪个地方打草?他说,今天先不劳动,明天干活。我一看这才下午的5点多,也许是他们在临时搬家,不想把干活的节奏搞快。
山里的日子就是这样,不慌不忙的。人们吃饭喝茶的时间很长,早晨快11点了才吃好饭,收拾好打草的镰刀,背上馕和奶茶,向打草的地方走去。中午要到4点才吃午饭,吃完带去的馕也是半下午了。感觉一天干活的时间,在这个时候才开始。
打草是非常累的,要吃肉、吃拉条子才有劲干活。也许是晚上有羊肉吃,大家挥舞着钐镰,只听见刷刷刷刷,锋利的镰刀齐刷刷地将齐膝深的青草割倒,此时的人们却越干越有劲,直到天色即将在远处落下。
山坡上灯光在闪烁,清炖羊肉和烤羊肉串的香味已遥遥飘来。打草的人们很辛苦,但同时也是亲戚朋友帮忙干活聚会的时候。大山上的夜晚凉爽寂静,手抓羊肉、那仁、抓饭、肚包肉还有烤肉,此时干活的累,已全部被美食佳肴所消散了。巩乃斯大曲是山里人的最爱,炊烟袅袅的草原溢满了醉人的人间烟火。
秋阳炙热,此时的山中,无论多小的植物还是昆虫,仿佛都要在这秋日里展现自己的存在,贴着草地长的小草都结了种子,不知名的小虫或低吟或撑起薄薄的翼翅在努力地飞舞。
秋天到处都涌动着干燥而丰盈的气息。秋天的马奶酒荡漾着醇醇酸甜的清新。在打草的地头,鹰的爪子已深深地抓牢了一只吱吱乱叫的草原鼠,向远处的山崖飞去。
百花已结好沉甸甸的籽粒,正待被秋风带走。山里的牛羊马比在戈壁荒滩上的牲畜是要幸福的,它们的嘴里随时都在反刍咀嚼,有的叼着干草呆站在那里,神一般地凝望着草原和空中飞翔的大雁。
远处的松林内,野猪在用坚硬的嘴忙碌地犁着草地。它们无须准备过冬的巢穴,即使鹅毛大雪袭来,也能在荒野地里露营;土拨鼠就不一样了,在牧人打草时,土拨鼠都要将自己的地洞重新修理一遍,将洞里面的陈土抛出,叼现成的干草铺进洞内,已备在洞中享受冬眠的美好时光。
静静凝望被群山环绕的牧场,山羊还在陡峭的崖壁上攀岩,马鹿群犹如一道闪电,在快速通过牧场草地后,留下薄雾般的一缕烟尘,消失在远处的山崖下。
阿山别克在草场的边沿处挖了几处陷阱,那里是野猪经常出没的地方,牧场草好的地方都被野猪光临过,胆大妄为的野猪甚至还偷袭过刚出生不久的小马驹。阿山别克在野猪经常夜袭的路段守候,只待猎物出现。
在陷阱挖好后的几天里,野猪们突然消失了。它们是否也感觉到毁坏草场是一种有风险的行为,因而忐忑或愧疚地离开了此地。为了捕捉野猪,阿山别克为此还白白耗费了几个晚上的守夜时间。
秋风拂过山间,往回返的路上,小马驹们在追逐嬉闹或慵懒地躺在草地上。看见我们停下时,一匹母马低着头走到躺在地上的小马驹,用嘴拱了拱小马驹,示意马崽子赶快起来,要拍照了……
夕阳,把我们在小路上的影子越拉越长。岁月更迭在不慌不忙的山水间。此时的风依旧、牛羊依旧、山川依旧。奈何,清风秋阳。乐于,故国乌孙之地。
本期编辑:天下白
作者简介:
沈祥兵,在那遥远一隅矿山的脚下,静听小河淌水慢慢长大,在山上追寻白头翁鸟的踪迹,童年、少年美好的时光就这样丢失在大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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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