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欣赏】蒋玉宁 || 唐布拉随念随行
文摘
小说
2024-10-24 23:30
新疆
作者:蒋玉宁
从唐布拉回来已有几日,而我的心还在那里迟迟不肯回归。即便是在梦里,魂灵也会游离---穿越幽静的山林、旷远的草原、云深不知处的山巅;沐浴在轻轻柔柔的雨丝里,涤去世间凡尘,任心和情自由飞扬,然后依偎在繁花和绿叶之间,如恬淡、怡然的牧群,这样我那飘移的思绪才得以栖息。唐布拉位于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尼勒克县境内,“唐布拉”译为汉语是“印章”的意思,得名于阿吾拉勒山北坡唐布拉沟东侧,有几处突兀的岩石,因岩石突兀形状酷似玉玺、印章。也是一个自幼和我有着渊源的地方,一个使我铭记在心和时常想起的地方。我们此行路线从伊宁市出发至墩麻扎,走省道315线经79团寨口、唐布拉百里画廊,终点乔尔玛。省道315早在50多年前, 我的父辈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四师工建团人响应毛主席“搞活天山”的号召,遵照上级的指令修建了这条路,这是一条国防公路,从墩麻扎岔口至乔尔玛,全长254公里,历时9年完工,那时候称之为0603线(带有保密性质)。我儿时常听说的更细化地名39、51、95、124等,是以公里数命名的,都是连队曾经的驻地。我们这般年纪大的很多人是在这些驻地出生、长大的,路过此地都不忘去寻根,时代的发展和改变有的地方现在已看不出痕迹。行程中我们不禁感叹,过去和现在的天差地别,感慨那个年代我们父辈的伟大,在那样艰苦卓绝的环境下仅靠双手和最原始的生产工具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出发时,伊宁市天色阴沉,但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心情和出行的决心,一路行来不时飘着雨点。风轻柔地带来草木的清香,拂在脸上湿润润的,一切都像被洗过一样纤尘不染,甚至还有我们的心灵。我们肆意地享受着一份远离尘嚣的清逸。放松身心,驱除疲惫,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你无须计较什么,奢求什么,抬头看看云,看看流淌着绿色的草原,悠然吃草的牧群,看看在身后远去的城市、工作和生活,都在心灵深处追寻的纯真和美好中虚幻起来,任想象的羽翼随意翱翔。过了墩麻扎往尼勒克方向行驶,经过“苏布台”,我清楚地记得工建团二连的驻地曾经在这里。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是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暑假,我搭顺风车回寨口的家路过此地。 此刻,我回想起当年的情景: 那是我小时候第一次出远门,我是一直跟着奶奶住在拜什墩工建团团部,趁着暑假回远在尼勒克寨口父母连队所在的家。一辆老解放卡车载着我们七连和二连在团子校上学的住校生, 车装得满满当当,学生和行李以及在团部采购的大包小包的蔬菜、水果(因连队都很偏远,物资匮乏,那时交警不管人货混坐)。同行的还有七连的几名工人和他们的行李,都是我们再熟悉不过和常见的大木箱、铁锨、十字镐、搭床铺的马凳、铺板,真实再现了《大篷车》,难怪我的父辈们被笑话为“吉普赛人”。那时我提着一个灰色印着上海字样图案的大提包,胸前挎着食物和装满水的行军壶,像个要去旅行又像逃荒的人。我是车上年龄最小的,不谙世事,对周围一切充满了好奇。由于人多物多,大多数人都站着,有个漂亮的大姐姐见我年幼,对我说:“这里有个大箱子,你坐到这上面来”,我乖巧地对她笑笑,坐在了箱子上,至今我还记得她的模样。车发动了,缓缓朝三个语录牌行驶,车上的学生们叽叽喳喳地交谈着,像一群欢快的小鸟,我也被他们感染。车轮滚滚向前,拜什墩戈壁滩快速的向后移动,过了三个语录牌车向左转行驶,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鲜的。车到墩麻扎岔路口拐向尼勒克方向,走了大约两个多小时,车停下了。听他们说这是到二连了,车下各家家长已经来接他们的孩子了,他们高声呼唤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孩子们也激动地呼喊着家长。司机打开了一侧车厢板,二连的学生拿着他们的行李下车,车上车下的学生们互相道别,他们喊着下学期再见,场面很是热烈和不舍。这是我对二连这个地方的初次印象,却在我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念想。之后很多年没有走过这条路,时代的沧桑巨变,以至于现在很难找到那个连队的所在地。我问过很多人,从他们口中得知,那里曾经是修建0603线工建团二连的连部和职工居住区,后来工程结束后,职工们转战去了很远的新工地,无法拖家带口,老幼妇孺便留在“老工程点”,直至有安家落脚的地方才可以搬迁,有的工程点一住就是一二十年。对于筑路工人来说,路修到哪儿家就在哪儿,居无定所。一路过来浮想联翩、情愫萌发,临时动议要去看父辈修建的寨口电站(也是我曾经的家)。继续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到了79团寨口。记忆中的便道现在是柏油路,路的两边有人行道,盛开的鲜花,整齐的路灯,一派新团场的景象。离开得太久了,40多年变化太大,竟然一点找不到当年的样子,更找不到当年七连的所在地。问了路人才找到,看到寨口电站几个字才确定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眼前是非常破旧的景象,所幸的是荒废的两排房屋间,我曾经的家还在,只是残垣断壁,破旧不堪,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的温馨,记忆瞬间被拉回到过去。当年我的家和电站一河之隔,门前山坡下是一条路,路边紧挨着河,河上有一座大桥,听我父亲说这座桥为了方便过河做工程,他们先修好的。从山坡望去,河的对面就是工地,可以看到大面积人工开凿过的山体,每天都是一派热闹而繁忙的景象,工人们有的拿着十字镐在挖掘,有拿着铁锨往拉拉车上装,有挑着担子的,有拉车的。我父亲还说对面山体里要开凿隧洞,很危险,不让我们小孩去那儿玩。每天上午的12点和下午5点都会爆破炸山,我们只要听见吹哨子的声音就要赶快躲进屋子里,不一会就听见震天动地的巨响,门窗呼呼啦啦的晃动,跟随着雨点般的石子打在屋子上,所以那时窗户的玻璃都只能用塑料布代替了。儿时我和小伙伴经常到河对岸工地旁的山上去玩耍,那是我们的乐园,夏天山上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采来编织成花环,戴在头上,引得蝶儿翩翩起舞,那时我们快乐美丽的像一群小公主。草丛间有野草莓、野葡萄、地皮、酸甜秆,还有很多的野蘑菇。我们不知疲倦地去山野间寻它们,尽情享受大自然赏赐的“珍馐美味”。那时每日三餐都是凭饭票去连队食堂,我和小伙伴拿着大碗小盆,敲得叮当作响去打饭,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饭菜的香味。食堂打饭的胖大爷,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看见我们来打饭要我们表演节目才给我们打。至今难忘大食堂馍馍那种麦香味,可惜现在再怎么好吃也吃不出那种味道。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捉迷藏,那时单身职工宿舍都是帐篷,帐篷从来不锁门,工人们上班去了,我们就从这个帐篷窜到另一个帐篷躲猫猫,床下、行李箱都是最好的藏身之所,甚至晚上工人都在时我们也无所顾忌,他们帮着我们躲藏,和我们一起做一回孩童,欢欢笑笑缓解一天工作的劳累。童年的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唯美的,而那些美好而简单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只留我独自承受岁月的无情。泪悄然滑落,碎成数不清的想念。云杉草原野花,电站老桥我家,山川百里如花,雨一直下,惆怅落满天涯。已是中午时分,雨渐疏渐密,缠绵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挺拔的云杉像守卫的哨兵,一行行,一排排,从山脚到天边。河水也因雨不再清澈,水流脉脉,像一条白色的带子蜿蜒于山间。雨水使山绿的浓得化不开,云和雾如轻纱般在山间飘荡、缠绕,与远山的雪峰遥相辉映。山坡上花儿肆意地盛开着,草原上的花是没有数量的,比天上的繁星还多。唐布拉草原上的花儿主要是紫色和黄色,从浅紫到蓝紫,从鹅黄到金黄。是因为这两种颜色对这片土地情有独钟还是什么,我们无从解释。草原上的花儿是没有香味的,香对它们来说是俗气的,它们有自己的心香。只有马牛羊才能闻出它们的香,他们衣花、食花、住花、行花,因此他们成了花神、花仙、花姑、花翁。走着走着雨似乎小了很多,而越往唐布拉深处去景色越是美丽。山更加的巍峨、翠绿,花草也越发的密集、鲜艳,雨点裹挟着云朵在山腰舞蹈。百里画廊像一幅摊开的巨型长卷,轻笼薄纱,斑斓的色彩在视野里汹涌掠过,应接不暇。仿佛是谁在山那边吹着长笛,一管瘦长的清音,穿越千年的红尘桑田,穿过华彩的唐诗宋词。长风为歌,纵有千种风情,草原静默,牛羊静默,我们静默。相机不停地按动,唯恐错过任何一个美的瞬间。唐布拉最美的季节从每年的6月底至8月底,夏季很短,气候凉爽、昼夜温差大,那句“早穿袄,午穿纱”在这里得到真实的验证。唐布拉早在清朝就是将军避暑行猎的地方,夏季凉爽多雨,当你驰骋在无尽的草原上,不经意蓝天上飘来一片云,就会洒下一阵雨。雨过天晴见彩虹,太阳很快就会露出笑脸,毫不留情的紫外线灿烂照耀着你的脸庞,所以长期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数脸上“高原红”。当我们到达乔尔玛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我们为冒雨赏景而庆幸,之前还纠结是否要徒坐酒店等待。生活何尝不是如此,被熙熙攘攘、追名逐利困扰,难得一次放下、远离、舍弃,收获的却是希望、迎接、等待。唐布拉的夜清冷而安宁,较城市里可谓两个世界,躺在温度宜人的房间,盖着厚厚的棉被的那种踏实感,让人心安神定。听喀什河水述说岁月的故事,露水与青草的清香,无需用意呼吸,便会沁人心脾,仿佛感到自己在消融,消融…不知不觉进入了酣梦。有人说:幸福就是得到了比你想要的更多的东西。唐布拉让你得到的同时,可能也会让你失去。在这里,你会得到单一、宁静,而失去纷繁、热闹。因为有得到,所以是幸福的。在失去中得到人特别容易感动,容易思考,从而得到启发和开悟。像一场没有预知地说走就走,没有刻意的计划,没有精心的安排,只有随遇而安的接纳和意外的收获。别了,唐布拉!别了,寨口!别了,记忆中苏布台的二连驻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纵使有千万个不舍。在今后不期而遇的日子里,我们相约再见。在无法到达的时候将想念和惦记煮成一壶茶,在余香袅袅中,飘飘然悬自己于虚空。又或在梦境深处画上山川、河流、草原、公路、桥梁、电站,在旁边画些树木、花草、牛羊为伴。我原是你印章石上的旧精灵,柔软的执念的早已脱胎为云,换骨为雨,与山间清风明月共自由。
本期编辑:天下白
作者简介:蒋玉宁,从事财务工作,却爱上了文字。自幼喜读书、爱文学、勤于写,曾写诸多散文,记录生活碎片,自阅自乐。畅游在文字的海洋里,只为那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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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