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在线】蒋玉宁 || 父亲，来世我还做你的女儿
文摘
小说
2024-09-24 23:30
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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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蒋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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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走了，从此世间再无你。你离开我不觉已有一个多月，每一天我都在想你，你却一次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或许是夜里你悄悄来过我的窗棂，知道我睡得轻。父爱如山，自幼我与你相依为命，你是我的天，是我风雨里的庇护，你是天底下最慈爱、最有耐心的父亲。自幼是你教我读书、认字、唱歌，给我讲故事、疏小辫，你又当爹又当娘。小时候家穷，你看到邻居姑姑用铁钳烫发，你也借回来在炉火上烧热，铁钳很烫手，你戴着手套，学别人笨拙地给我烫发，一缕缕青烟冒着，一戳戳发丝变卷，你开心得像小孩。我头发多，你沾着水给我梳小辫，还一边唱着“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二尺红头绳，给我女儿扎起来”。很多时候小辫是反的，歪七扭八的，你不厌其烦拆了重来。每天傍晚去邻居老乡叔叔家摆龙门阵，我就是你的小尾巴，赖在你的怀里，听你们天南海北地讲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常常听得我入迷而神往。最后什么时候我睡着了，你背着我回家。你爱读书，你有一个小的笔记本，你在上面写日记，写你经历的故事，还在上面抄写歌词、画画，只是我那时年少，大字不识几个。你每次从外地回来都给我买书，各种小人书、故事会、散文诗，还有《春秋》、《聊斋》等等。你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知识改变命运，女孩子要多读书，读书才能懂规矩，明是非”。你闲时总会骑自行车带我出去玩，一次去河坝老乡家，路上有个很大的坑，我像荡秋千似的，从后座跌落到前面，着实把你吓得不轻，赶紧查看我的胳膊腿有没有摔坏，尤其是脸上，你说女孩子脸上留疤了可不好看。虽然摔了个大跟头，除了衣服上蹭了些土，我却毫发无伤，你说：“吉人自有天相”。上小学了，你每天早起给我做饭，我喜欢吃甜食，那时没有糕点，你把馍馍切成片，用油煎一下再撒上白砂糖，那种香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点心。你说等你长大了，自己有本事了想吃什么好吃的糕点都会有。你从不曾对我大声说话，你总是和颜悦色，谆谆教诲，你说：女孩子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你教我做饭、切菜，你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刚来新疆的前几年你没有工作，那时候无工可打，夏天你只能上山挖草药，贝母、藁本、党参是你的首选。山高坡陡，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渴了喝山溪水，饿了啃自己带的玉米面干馍，夜晚蜷缩在自己搭建的窝棚里，风餐露宿，你就是那时候落下了很多病根。冬天你去别人家做木工活，你做的大衣柜、碗柜、桌子、椅子都是榫卯结构的，严丝合缝，面上还用油漆绘制着花鸟虫鱼，图案精美、活灵活现。我照着你的图案学画，但总是画得四不像。小时候我很羡慕别人家孩子多，亲戚多，家里热热闹闹，而我们家总是冷冷清清。你告诉我“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上小学时我没有户口，总被人喊“黑户、盲流”，因此遭小伙伴取笑和冷落，好多次我都委屈地哭，你告诉我“三穷三富不到老，人穷志不穷，做人要先苦后甜，姜子牙80岁才拜相”。虽然后来你成了一名建筑工人，但你很爱清洁，休息时你的白衬衣总是洗得洁白，头发、衣服都是整整齐齐。年轻时的你很帅气，同学说你像演员马晓伟。你但凡自己能做的事绝不给别人添麻烦，在外辛苦工作，默默撑起一片天。在家里你生怕我受委屈，抢着做家务。你的连队每年都在修建桥梁和水电站，常年浸湿在冰冷的河水里和经受着寒风的侵蚀，你得了很严重的关节炎。由于工程任务繁重，经常性地加班加点,饮食不规律还不能保证每餐是热饭，你落下了胃病。记得那年你远在哈巴河工地急性阑尾炎发作，为了赶工期你强忍着剧痛支模板，直到你疼得晕倒，被送进哈巴河县部队医院，阑尾炎已经穿孔，医生说再晚点送来就要出人命。在你的呵护下我一天天长大，记得上大学时，开学的第一个月，学校要求买复读机，我买了复读机生活费所剩无几, 不好意思开口问家里要钱。刚巧叔叔来伊犁住院，到学校看了我，当你知道情况后赶紧托人给我带钱来。有一天我在街上遇见你们连队的同事，他是我同学的哥哥，他说你在连队食堂舍不得打一份肉菜，我才知道你带给我的钱是你从你自己生活费里挤出来的，你干着那么重的体力活，省吃俭用身体怎么能吃得消。他还说你同帐篷的人夜里经常听见你说梦话喊我的名字，说你经常在同事面前引以为傲地说起我。每次开学你都会多给我生活费，我坚持不要，可你说：“穷家富路，尤其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可向别人伸手”。因为家庭原因，也因为不想拖累你，不想你再为我省吃俭用，我瞒着你擅自办理了退学。当你在我打工的商场找到我，你第一次对我大发雷霆，你非要拉着我去学校，你说要去找校长，哪怕是下跪也要请求让我复学。你说哪怕是要饭、去卖血也要让我读完大学，可我坚决不回学校。你老泪纵横地说：“女儿，你将来会后悔的，你难道今后要像爸爸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一辈子吗”？那也是我第一次见你流泪。记得我婚后怀孕时你还没有退休，因为工作你不能来伊犁看望我，你一次次写信给我先生，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我，言语间那种谦卑和祈求，字字深切，情透纸背。我是11月份生孩子，你在尼勒克县工程点，那边天气冷，已经下雪了，你得知孩子出生的消息时已经没有班车，你连夜走了几十公里路到东巴扎才坐上车。风尘仆仆的你被无情的岁月染白了黑发，苍老了脸颊，强体力劳动压弯了你的腰。好容易熬到退休，安享了几年你就被癌症缠身。两次大手术后，你骨瘦如柴，最后连走路都不能自如。病魔折磨的你只能靠吃止疼药，无数个夜里你疼得无法入睡，你却安慰我没关系，安心工作，照顾好自己的家。直到你离世的三天前你还坚持自己做饭。正因为你的坚强让我误以为你的病不严重，如今想起这些我就心痛无比。父亲，你走的这些天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几十年的父女情一帧帧，一幕幕在眼前浮现。痛，无声无息，如影随形。除了哭泣我还能做什么？你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忙，你对女儿的养育之恩,我还远远没有报答。尽管我哭得声嘶力竭、悲痛欲绝，却再也唤不回你。假如想念能够架起通天的梯子，假如泪水可以铺就上行的天路……父亲，你总说这几年你生病拖累了我，你从来都不是我负担，你是我的靠山。你走了，我的人生便只剩下归途，从此我的心有了一个缺口。从来没有如此脆弱，每每看到一个像你一样的老人，泪水就不听使唤。我在浅秋的风里想念你，在不眠的夜里任泪水一次次决堤。你对女儿关爱的字字句句一遍遍在耳边回响。父亲，我想天堂一定很美，没有烦恼和辛劳，没有牵挂和病痛，所以你才一去不返。你安心地睡在天堂，我一定会好好生活。这辈子你受了这么多苦，来世你一定安享幸福。我还要与你约定，来世还做你的女儿。父亲，你一路好走！奈何桥上的孟婆啊，恳请你在汤里多加些糖，让他忘记今生的苦。![]()
本期编辑：天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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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蒋玉宁，从事财务工作，却爱上了文字。自幼喜读书、爱文学、勤于写，曾写诸多散文,记录生活碎片，自阅自乐。畅游在文字的海洋里，只为那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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