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角散文】徐以文 || 恩师印象记(1-2)

文摘   2024-10-15 23:31   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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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印象记(1-2)

作者:徐以文



恩师印象记(一)
我的初高中六年是在新疆兵团农四师子校读完的,加上“文革”中的前三年,一共九年。师子校的不少老师,都给我留下了永远不会磨灭的深刻印象。由于年岁已久,我也只能回忆起当年那些零零散散的点滴往事。其中很可能存在挂一漏万,因小失大或记错的现象,还有不少老师并没有记到,在此敬请原谅,也望老同学们能多多谅解为谢。

刘国唐老师

刘老师在我上初中时担任过我们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学历不是很高,语文水平则并不低。性格温文尔雅。在我的记忆当中,他似乎从没给我们发过什么脾气。班上的同学们都很尊重他。特别是他所写的那一笔漂亮的柳体字,成了班上许多同学争相模仿的对象。而我却因为另有所爱,所受到的影响甚微。我离开师子校参加工作之后,听说他又改教地理了,只是始终未能谋面。前些年我才从同学那儿打听到,刘老师退休后定居于我们浙江嘉兴,不久即离世。身在浙江,未能去送别恩师,终生之一憾事矣。

朱洪盤老师

他是我上初中时的平面几何老师,上海某大学毕业。我对平面几何这门学科的浓厚兴趣,完全得益于他精湛而耐心,生动而深入浅出的教学与和蔼可亲的态度。我上高中之后,他也到高中来任教,还担任了67届某一个班的班主任。班上的同学对他的评价也都很好。现在,朱老师已退居上海,安度晚年。记得是去年吧?他携友来绍兴陈梅铭同学处游玩,梅铭曾邀我前去一聚。遗憾的是我那几天正有事缠身,未能前往。在此,也只有再一次向恩师说一声对不起了。

邓芳钧老师

他是我上初中时的俄语老师,又担任我们同年级另一个班的班主任。他对班上的同学既要求严格又关爱备至。班上的同学们都有点怕他,当他给我们上俄语课时,我心里也惴惴焉,不敢不去努力地学。特别是每当一节课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的突然的"爱克沙敏"(考试)的一声高叫,犹如石破天惊,我们便纷纷也赶紧合上书本,拿出纸和笔来应付这当场刚学的东西。这样的突然袭击搞多了,我们的心理上也早有了充分的准备,上他的课也丝毫不敢马虎一点点。成绩也普遍很好。慢慢地,大家也对俄语这门功课从十分重视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直到上高中也是这样。班上的俄语课代表还在课外用俄语教给大家不少的中外歌曲。如《国际歌》《喀秋莎》《东方红》《我们走在大路上》等等,至今我还能唱上一两段呢。

邓老师的严厉与一丝不苟,恐怕是源于他的原先的部队军官的身份。当年的他,原是东北部队里一名大尉军衔的俄语教官。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才被""到西北边陲来当老师的。听说他当年戴着一顶大盖帽,身材不高却很壮实,又加上一对犀利的大眼睛,讲究的八字胡与一脸的络腮胡子的衬托,走起路来也腰杆挺直,虎虎有声地,真是威武极了!在师子校教学的多年里,由于他以身作则,严以律己,教学有方,爱生如子,年年几乎都被评为先进,在师生中的威信一直是很高的。

当时的学校夜间常常断电,我们两个班的同学就都混到一起在宿舍里胡闹乱折腾,闹累了,又挤在一起听讲故事。一位同学便煞有其事地聊起了他在邓老师窗外所听到看到的事儿,什么邓老师在室内xx了搂住他妻子跳舞等等,讲得绘声绘色的,逗得大家马上荷尔蒙上升,互相又说又笑又打闹了起来。一位同学伸出手来往另一位的脸上摸去,摸到的却是扎手的络腮胡子,马上就如同触电般地""地大叫一声,这时,大家的反应也都十分灵敏,整个宿舍顿时便鸦雀无声了。也不知道我们的邓老师是什么时候溜出去的,反正那位讲荤段子的同学,估计一晚上也没睡好觉,睡着了恐怕也要从睡梦中吓醒的。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担心邓老师会大发其火的,结果是虚惊一场,什么屁事都没有。然而自此之后,在黑灯瞎火的日子里,大家也都收敛多多了。

“文革”之中,像邓老师这类人,自然也就成为牛鬼蛇神,批斗对象了。三年之后,他与我校一批老师一起,都因为出身与派性的双重原因,被发落到当时数最穷的73团劳动改造去了。又因表现出色,便很快被提拔为团劳资科的科长,师母也调到团教育科工作。记得也就是他当了科长不多久,在河对面工作的我与几位师子校的同学,趁冬季河面结冰时一起走过冰封的河面,来到对岸的73团团部,找上门去拜访这位恩师。邓老师与师母都特别的高兴,精气神也很不错。他还特地告诉我们一件事情,说的是他班上一个姓程的学生,现在已在喀什桥附近的部队里当了营教导员。一天,他不知怎的心血来潮了,突然想起来用俄语寄来了一封信。这个学生是“文革”中的干将,曾经整过邓老师的。到底整到什么地步,我不得而知。反正邓老师在收到这封信之后,连信的具体内容都没看一眼,一看落款便揉成一团,丢到了垃圾桶里去了。回忆起当年“文革”中的不公正待遇与他们的秋后算账,最心爱的学生的无情无义,邓老师至今的耿耿于怀,我们也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大概是一二十年前,好像我已调回浙江了吧。听说邓老师也已经逝世,悲哀与缅怀之情一起涌上了心头。愿邓老师在地下安息!而师母呢?但愿她还健在吧!师母当年也在师子校教小学,北京人。“文革”中还教过我们跳腰鼓舞呢!那铿锵有力的鼓声与师母优美的身段,轻盈的步姿,宛如还是在昨天一样。

张以诚老师

张老师是我上高中时的俄语老师,教学水平相当了得,教教我们自然是如小试牛刀一般,不在话下。

只记得当年是"老大哥"苏联翻脸不认人,还是咱们的领袖妄图争当世界共产国家的老大,反正关系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在边境上也不时地发生摩擦。而每当冲突发生之后,双方也总会坐下来谈判的。这时候,我们的张老师便被师里还是伊犁军区的军用吉普车给接走了。他是在中苏边境谈判时充当我方的俄文翻译的。而一当他返回学校继续上课时,可以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的是平时难得一见的高级中华牌香烟,至于向他提起谈判时的内容,他可是守口如瓶的。然而一旦后来学校都不学俄语了,他也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于是改教英语也。

五年前的2016年夏天,我们66届同学回母校参加高中毕业五十周年同学会时,我们在学校的大门口照了一张集体照。所有教过我们中学课的老师,来参加合照的也只有张老师一人。难得一见,感慨万千!接着,又有人建议原籍浙江的同学也合照上一张。张老师便主动与我们坐到了一起。我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张老师也是我们浙江老乡呵!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五年了。张老师已经是90多岁的老人了。我愿他健健康康地,一直活到百年之后!
恩师印象记()
王潜生老师

王老师是我们高中政治老师。山东大学历史系毕业。出生于书香之家,故家中藏书颇多,还珍藏有古字画之类。

政治课是门比较枯燥无味的学科,但王老师却把它讲得妙趣横生,引人入胜。先生颇有古狂士之风,平时穿戴不是很讲究,课堂上我甚至还有一两次觑见他的裤裆处都没扣上扣子或拉上拉链,露出了里边的内裤,然而头发倒是天天往后梳得溜光发亮的。讲课时,一讲到会心之处,便口沫横飞,犹如天女散花,往往弄得坐在前排的学生连头都不好抬起来。而每每讲到激动处,也总会眉飞色舞地援引上一些古人之言以助兴。什么"寸铁杀人,何须长二长条""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云云,嘴上说了不算,还要板书到黑板上,故令我印象深刻。他的字,随心所欲,自然流畅,一如其旷达之性格然。在他给我上第一堂课起,我就喜欢上了他写的字,一次全校举办师生书法展览,我站在他所写的毛笔行书条幅之下,叹为观止,且久久不肯离去。在诸多的老师当中,他的字对我的影响最大,还有物理老师彭卓尔的板书,教导处索玉峰老师的毛笔字,我也比较喜欢。可惜我只是学到了一点皮毛,也不刻苦地去练,故我的书法,终久也难登上大雅之堂耶。

上王老师的政治课,考试想得个高分很难很难。如果只是死记硬背,照本宣科,没有独特的见解与发挥,哪怕你答得条条有序,头头是道,也很少会给打90分以上的。记得考辩证唯物主义这部分内容时,他竟然在我的答卷上打了个96分,看了我都不敢相信。有学生在“文革”时便在大字报里点名鞭挞我是王老师的"孝子贤孙",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相当于说我是"老黑帮"带出来的小黑帮,"老牛鬼蛇神"教出来的小牛鬼蛇神吧,只是我实在不敢当也。

“文革”轰轰烈烈之后,王老师自然也便成了"众矢之的",红卫兵们重点批斗的对象。只见在整个教学的通道与昔日求知若渴的大阅览室里,处处是揭批"牛鬼蛇神"们的大字报。当时的我,为表对伟大领袖一手导演的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的积极态度,也违心地顺着潮流而动,写了一两篇火药味极浓的文章。如针对王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寸铁杀人,何须丈二长条"一语,我便胡说什么"牛鬼蛇神凶相毕露,又开始准备做垂死的挣扎了!什么"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你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

等等,现在想想,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实在对不起恩师,可为了避嫌与自保,自己也丝毫不敢有所沉默。

如仅仅是写大字报搞大批判"触及"一下人的灵魂,而不去伤其皮肉,倒也无什么大妨,而紧接着展开的大批斗,破四旧等等,就并不那么令人乐观了。红卫兵们把校长张源和所有出身不好,或曾被打成"右派"的老师,统统集中起来,天天批斗踢打搧耳光等,辱骂之后,还要挂上牌子戴上高帽拉出去游街,斗起他们来简直不择手段。而这些事,我从来也没有做过,也没有资格去做,因为咱这些“黑五类”,连参加红卫兵都不够格,听他们说,斗完了他们,下一步还有可能波及我们这些黑狗崽子,心里也挺怕的。

屋漏偏遇连夜雨。也就在王老师斯文扫地,天天都在挨批斗的时候,师母又突然患病要送到乌鲁木齐的大医院里去住院治疗。这时候,他不得不向红卫兵干将们连连下跪求情。尽管曾是自己教过的学生,救命要紧,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所幸苦苦哀求之后还是得到了他们的"恩准",手头没有钱,便毅然卖掉了家中的一幅古画还是古书法条幅,急匆匆地携妻坐上了去乌的飞机。据说,这次师母从住院到出院和他俩来回坐飞机等等的所有花费,也全部出自此。在此前后,最让他心疼的还是,红卫兵们冲进他们家,把他家中所有的藏书(不少还是成套的线装书)都统统洗劫一空,满满地装到两个双轮车上,拉到学校两教学楼之间的空地上,点起一把火焚烧一尽。在此之前,干将程某某(与我同年级,就是前面我提过的后来给邓芳钧老师写过信的去参军并当了营教导员的极左学生)颇有心计,偷偷地把王老师的小部分珍贵藏书,装满了一箱埋到或藏到了某处。部队转业之后,他回到了老家湖北,据说还当上了武汉的作协主席呢。一个破四旧与烧书的狂人,居然喜欢上了"黑书",真是个令人不解的奇葩!而他所偷去的这箱子王老师的宝贵藏书,无疑地对他后来成为"作家",肯定是获益匪浅也。而这又是那档子的"作家"啊!简直是作孽重重呢!

书是读书人的性命,何况是这么宝贵的藏书,对王老师更是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呢!1969年我参加工作后,不知道王老师也被下放到73团去劳动没有?只听说他后来到伊犁师范学院教书去了。尽管如此,王老师始终耿耿于怀的还是他的那些宝贵的宝贵藏书,以及撞进他家,拉走并烧掉这些书的红卫兵们。

也是在我参加工作之后吧,曾碰到一位老同学,他给我讲了王潜生老师有一次在伊犁的大街上追打当年的红卫兵干将程某某的事儿。那时候的程还未转业,还在喀什桥部队里当什么营教导员呢。这一天,他因事来伊犁出差,不巧正被王老师给碰上了。王就上前扭住他打了起来。程拼命挣脱开跑掉了,王老师就在后面拼命地追。街上的行人们都十分奇怪,一个老头子,怎么会向一个在职军人下手呢?便纷纷驻足观看。而当时的军人,又是最受人们尊重的呵!然而又有谁知道其中的原因?又有谁知道,这个"糟老头"是个大学老师,这个军官也曾是他教过的学生呢?

后来我又听说,王潜生老师被调到石河子大学(原兵团农学院)教书去了啊。当年“文革”中备受屈辱的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在大学的讲堂里,潇洒地大显身手了啊。然而那在“文革”中被抄家拉去烧掉的家中的宝贵藏书,永远是他心头的伤痛,还有那段屈辱的历史,也是他心头永远抺不去的阴影!现在不是还有人在怀念甚至歌颂“文革”吗?难道他们还嫌当年乱得不够,想再让善良的人们去遭受新的浩劫吗?

我则愿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后代,千万别再误入歧途了。也愿王潜生老师仍然健健康康地活着,若恩师仍健全,恐怕也早已年过九十了吧?

(未完待续)


本期编辑:天下白








作者简介:徐以文,浙江江山市。1946年出生,1959年随母亲进疆,1966年在伊宁市原农四师子校高中毕业,三年后分配到师建筑工程团工作,先在基层连队工作,后去团子校任教,当过几年的新闻干事,新疆广播师范大学毕业。1989年调回浙西在中学任教。2O06年退休,现定居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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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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