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崔啟建 ||彼岸花(第 三 章)

文摘   2024-11-07 23:30   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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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彼岸花(第 三 章

作者:崔啟建



当年跟着老管家一起带着小姐娘儿俩的两房少爷,大的叫阮耀祖,小的叫阮耀宗,都一起到了宝庆码头,那远房的亲戚接纳不了他们两大家子人,只能安排老管家与小妹娘儿俩暂时落脚在亲戚闲置的一间破旧板壁房里,他们二人再分头寻找出路。

这两位少爷也是生不逢时,早年成家之后,不久便抛妻离子告别爹娘远离家乡漂洋过海到西洋留学,原想学成归来可以光宗耀祖大展宏图,没料到天翻地覆世事巨变,落得身家性命难保的地步,只能趁夜狼狈出走。辗转千里,逃难一般来到这里,好在保住了全家性命,却挂念在老家的二老双亲,远隔千山,难通消息,除了日日叹息,也奈不了若何。

面对当前的窘境,两房少爷一思量,这里不是久留之地,需做长远打算。小少爷阮耀宗决定携带妻儿顺江而下到上海投奔他大学的同学去了。大少爷阮耀祖也记起先他留学归来的大学同学葛友兰在华中高等师范学校任教,意欲投奔到那里去。

可谓是柳暗花明,葛友兰念其在海外求学时互有提携,旧情甚笃,慷慨接纳了他们全家,并介绍他在学校里当了一名助教,这一房终于安顿下来。初来乍到,学校里授课繁忙,几乎整日待在校内,加之家务琐碎,忙于租房栖身,置办必要家具被褥,两头忙得不可开交。偶尔思念小妹娘儿俩,无奈横隔一江,往返路途遥远,顾不了宝庆码头老管家这边,心想吴老头历来诚实厚道,忠于老爷,想必拜托他的事情不会有什么差池,也就放下心来。

不久便得知小妹染病去世,留下幼女与老管家一老一幼。当时大少爷阮耀祖里里外外也是自顾不暇,心有余而力不足,好不容易向学校请了一天假,只身一人急急忙忙过得江来料理完小妹后事,之后便匆匆而归。只有任凭他们认了祖孙,相依为命,往后老管家也有个养老送终的人。

从此以后大少爷阮耀祖算是过了一段安宁的好日子,可好景不长,没几年全社会搞起了运动,好友葛友兰为了不给学校为难,心地善良地主动戴一顶右派帽子,以为接受几次批判,自己再检讨一番便可过关,大家都相安无事,哪知到头来自己却被下放乡下劳动改造。大少爷阮耀祖也因此受到牵连,以隐瞒家庭历史的罪名随后也被下放接受劳动改造,从此,两家没有了来往,互相杳无音讯。

阮梦鸽从蛮荒之地到边陲小镇直至大城市的高等学府,实现了她人生最初的三级跳,引来很多同龄人的羡慕眼光,而她自己也是踌躇满志,信心满满。

临行之前,曹晗森喊阮梦鸽说他妈妈要她去一趟家里有事要对她说。

冯阿姨,您好!晗森说您找我有事?

冯颖看到亭亭玉立的梦鸽,心里叹道,与当年的阮纯芷长得一个样!于是对她说,梦鸽呀,进屋里来坐着慢慢说。说着从房里拿出一个很精致的小梳妆盒,交到她手里说,梦鸽啊,这是你妈妈临终前托付给我的,说等你考取大学后再把这个给你。

阮梦鸽接过这个古色古香的梳妆盒,还是檀香木做的,打开后一股幽香扑鼻而来,立即就有一种沁人肺腑的感觉。她小时候见过妈妈用这里面的一把桃木梳,对着镶嵌在梳妆盒盖子背面的小镜子梳头,以后长大了就很少见妈妈再用它了。

冯阿姨说,丫头,打开看看,里面有你妈妈写给你的一封信。

阮梦鸽迫不及待地打开梳妆盒,压在桃木梳子底下有整整两张练习本的纸,写着妈妈秀丽的字:

我亲爱的小鸽子:我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有些事情总要跟你有个交代,不要怪妈妈到最后才告诉你,我是想让你一心读书,心无旁骛地好好学习,等你考上大学了再告诉你。可是我却等不到这天,只能请冯颖阿姨转告于你。

我小的时候失去所有的亲人,你现在又将失去你的妈妈,宿命啊,这就是我们家族的宿命。我出生在地主家庭,但没享过几天地主小姐福,却受到家庭影响带来的太多太多的磨难……

你的身世现在要跟你讲清楚了,你知道我们连队的那种环境,物质生活不用去多说,在文化沙漠里,知青们空虚的心,只有靠恋爱来填充,当时一个才貌双全的男知青看上了我,我们闪电般地恋爱了,跟很多年轻人一样,在他那爱的烈焰面前,我没守住底线……可这些我们俩当初都不知道。

很快,他在第一次返城风刚刮起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要,一个人跑了回去,临走之前跟我说,等着我,会把你也弄回去的。从那以后我就傻傻地等啊等,直到你出世,直到你慢慢长大成人,他却始终石沉大海似的渺无音讯。我才知道他是个负心郎。

我不会将他的名字告诉你的,是想叫你以后不要去找他,听妈妈的话,这种人不值得你去找,即使费劲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找到了他,也绝不会给你带来好的结果……

阮梦鸽早已泪眼婆娑,薄薄的信纸上滴满了泪水,她想,难道那位男知青真的就那么狠心,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不要了?妈妈怎么恨他恨得如此决绝,她多少有点不解。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那种事情,叫梦鸽如何设身处地地去理解妈妈最后时刻的那种心情?她说道,冯阿姨,你知道妈妈那个负心郎是谁?

冯阿姨说道,孩子,你妈妈不告诉你是有道理的,那个时候大家都各顾各,恋爱一般都不会公开。你妈妈她们闪电般的恋爱过后,她们俩谁都不知道会怀上你,过了一段时间连队发现后可不得了,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几乎与犯法差不多。领导追问你妈妈说着孩子是谁的,你妈妈就是不肯说。叫来卫生员要把孩子打掉,你妈妈也坚决不肯,因为这,你妈妈还被关了几天禁闭,罚扣了三个月的工资。那时候你妈妈真难啊!幸亏没打掉,你看看你,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

听了冯阿姨这番话,梦鸽似乎理解了妈妈这么多年来的苦衷,那个时候她一个人带着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啊!打她记事时起,她们家除了过年过节,平常就没沾过荤腥,她和妈妈的衣服总是补了又补,很少穿过新衣服。

阮梦鸽带着悲痛的心情和最后的遗憾离开了农场,离开了那块令她伤心的地方。临走前她到妈妈的坟头拜了三拜,心里默默地对妈妈说,你的小梦鸽终于插上翅膀要飞走了,我不会辜负您的,相信我会挣脱家族的宿命,到那时再来看望您。

她透过一望无际的黑戈壁和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漠,朝着江城的方向眺望,似乎在云端见到妈妈那慈祥的脸庞,微笑着看着她……

她就读的江城大学坐落在风景秀丽的东湖之滨珞珈山麓,这座闻名遐迩的百年老校前身是清末年间创办的自强学堂。辛亥以后,于1913年建立起国立江城高等师范学校。民国年间才定为国立江城大学。

这里绿树成荫,图书馆教学楼学生宿舍无不掩映在绿色的海洋里,身处其间令人心旷神怡,使她一扫在宝庆码头产生的那些遗憾与悲伤,心情逐渐舒畅起来。她心里想道,怪不得人们常说在一个好的环境里,无论什么样的心灵创伤都会被治愈。她完全丢掉了初到宝庆码头时产生的那种孤独的落拓感,自信又回到她的身上。她仿佛觉得妈妈又出现在彼岸,隐藏在樱花丛中,慈祥地注视着自己。她并不孤独,但她不知道,她的生父就在这座城市里不远的地方,他们之间的心灵信息却并不相通,冥冥之中的妈妈,也没向她昭示什么。

当她读大二的时候,在刚入校的新生队伍里,阮梦鸽偶然见到了曹晗森。准确地说,是曹晗森费劲地找到了她。

学姐,这个曹晗森连对她的称呼都改了,没有直呼其名。刚一见面就令梦鸽感到诧异。

喂,曹晗森,刚才你叫我啥?

叫你学姐呀,不行吗?曹晗森笑着说。

早就该这么叫了,到现在才改过来。梦鸽语气里对他多了一点嗔怪。

知识改变人吗,学的东西多了,人就变文明了,不是吗?曹晗森偏偏头,调皮地冲她笑笑,还是农场那种劲头。

你报考的哪个专业?

哲学专业,这就是我的爱好,终于如愿以偿了。曹晗森的语气不免自负起来。

很好啊,你的学姐读的也是这个专业。梦鸽笑着说。

曹晗森有点喜出望外地说道,以后可以经常与学姐切磋切磋了,哎错了,是向学姐讨教讨教。

梦鸽差点笑了岔气,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一年不见,你真是像换了个人似的。

曹晗森像想起什么的问道,去年这里的学生上街,学姐去了没?

梦鸽严肃地说,去年初来乍到的,啥也不懂,跟着别人跑啥?我就抱定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曹晗森却说,唉,遗憾啊,晚来了一年,没赶上那种场面。

梦鸽心里想到,又来了个自由主义者,不过研究哲学也确实需要自由之思想,独立之人格,这个曹晗森是个学哲学的料,但愿他不是个随大流的跟屁虫。

这使她想起她的闺蜜洪小妮。她们一起进校是同班同学,去年她禁不住群情激奋的影响,也跟着大家上了街,要不是她父亲地位与威望罩着的,怕是她早被退学了。但不管怎么的,梦鸽还是蛮喜欢她的,她们之间已经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甚至个人隐私,这个洪小妮也毫无保留地讲给她听,讲起来绘声绘色,似乎还陶醉其中。开始听得梦鸽不好意思,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想什么来什么,梦鸽正想到洪小妮,她就鬼使神差地来到身边。

哟!姐姐。洪小妮比梦鸽小月份,总是称她叫姐姐。是来接你男朋友的吧?

梦鸽嗔她道,去去去,哪像你,是个男生就是朋友,他是我们新疆一所学校的学弟,今年也考进我们学校,还是我们一个系的呢。

曹晗森见到从未见过的美女,倒是有些腼腆,特别是这个小美女把他说成是梦鸽的朋友,脸上不好意思,心里却很受用。于是说道,两位学姐,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请多多关照,以后还得靠你们二位学姐提携。他尽量装出文质彬彬的样子,说起话来文绉绉的。

洪小妮有点放肆地大笑了起来,说道,好一个小学弟,这可是你说的啊,以后你就该听我们两个的啦。

曹晗森来到大城市里的高等学府,见到满眼都是生命的绿色,四周散发着勃勃生机,心里由衷地感叹造物主的偏心,想想自己所在的地方,见到的不是褐色的戈壁就是黄色的沙,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心里不免有点自惭形秽。但一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梦鸽,还有那位性格开朗的洪小妮,觉得远离故乡还有个帮衬,他的心踏实了许多。他跟梦鸽一样,都是第一次走出戈壁来到大城市的,不过人家却比自己早来一年。

梦鸽她们俩带着曹晗森找到男生宿舍,让他自己安顿打点铺盖行李去了,她们俩回到自己的宿舍。

洪小妮从床底下捞出两只易拉罐饮料,递给梦鸽一只说道,唉姐姐,政文系那个叫什么来着的男生,还缠着你的吗?

梦鸽没好气地说,你说的是关宇辰吧?

提起这个关宇辰,梦鸽就无比的烦恼。这家伙仗着自己老爸是江城市里的一位副区长,便认为自己在学校可以为所欲为,经常以地头蛇自居,身边总是跟着些拎草鞋的外地学生。他不知道怎么打听到她,总是跑过来不厌其烦地纠缠自己,他那种不知道从哪来的高傲劲头,令她十分厌恶,弄得她东躲西藏的,像避瘟神一样常常让洪小妮寸步不离地陪伴在身边。

洪小妮说,对了,就是那个关宇辰,讨厌得很。我看你的学弟块儿大,有股子西北汉子的英武之气,你让他当你的保护神,教训教训姓关的。

梦鸽扑哧笑出了声说道,还需要保护神呢?鬼是挡住了,可请神容易送神难哪。

洪小妮说,姐姐对那位学弟难道一直都没有感觉?

啥感觉,就是一个农场里的罢了,他妈妈也是江城知青,仅此而已。梦鸽轻描淡写地说道。

洪小妮若有所思地说,哦,是这样。

梦鸽看出了洪小妮的心思,直截了当地对她说,要不,我帮你跟他拉拉线?

洪小妮大大方方地说,未尝不可!

事也凑巧,那天洪小妮跟阮梦鸽说的事,没几天工夫就出现了。

这天下午,学生食堂不像中午那样人声鼎沸,这时学生们很多人都去学校周边进餐馆打牙祭,里面显得稀稀拉拉的不是很多人。阮梦鸽刚从窗口端出买的饭菜,走到长条餐桌边,刚坐下来,就有一个男生一屁股坐在她的对面。阮梦鸽先还没注意,自顾低头吃着自己的饭,直到对面推过来一盘红烧鱼,将她的盘子夺过去时,她才惊异地抬起头,一看是关宇辰。

阮梦鸽二话不说,又夺过自己的盘子,起身朝角落那边走过去。关宇辰也尾随跟着,嘴里喋喋不休地说,梦鸽,吃那些素菜有什么意思,跟你买的红烧鱼,拿着吧。

阮梦鸽冷淡地说,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不稀罕你的鱼,不要跟着我。

关宇辰涎着脸跟着屁股后面说,什么关系?恋爱关系啊,漂亮的姑娘谁不想追啊?

阮梦鸽无奈只有朝食堂大门外走去,还没出门,洪小妮与曹晗森迎面进来,奇怪地说,姐姐,准备端到哪儿去吃?

再一看,后面紧跟着死乞白赖的关宇辰,洪小妮马上明白了,跟曹晗森说,这就是政文系的那个赖皮。

还没等关宇辰回过神来,曹晗森一个箭步跨过去,站在他面前伸手拦住他。

关宇辰猛地见到高他半个头的大汉将自己拦阻,觉得面生,说道,新来的吧?想干啥?

曹晗森反问道,我还想问你呢,老跟着人家女生屁股后面想干啥?

关宇辰有点恼怒,但不好发作。一会他看到政文系有两个同学朝这边走过来,胆子就粗了,大声吼道,闪开点,关你屁事!

曹晗森气不打一处来,也大声说道,注意你的嘴巴,放干净点,不行回去漱漱口再来。歪着头鄙视地看着他。

关宇辰仗着自己人多,想也没想,挥拳上来就打。

曹晗森人高马大的,反手接住对方打过来的拳头,就势一扭,疼得关宇辰哇啦哇啦直叫。

政文系上来的那两个人见状,觉得不是对手,于是溜之乎也,撂下关宇辰不管。

关宇辰又羞又恼,对他那两个朋友说,还是朋友呢,走啥嘛?我就不相信……

曹晗森抓住他的手臂反扭到背后,说道,怎么?想打群架?你这种人还配有朋友,他们怎么不管你了?还不相信呢。

等教训够了,洪小妮上前说,小曹,算了,饶过他这一回。

曹晗森这才松开手,对关宇辰说,要不是这位美女姐姐,今天有你受的。记住,再敢缠着我的学姐,要你知道我的厉害。滚吧!

洪小妮向曹晗森投过来赞许的眼光说,没看出来,还有一股子匪气,三下两下就把人家给制服了。

梦鸽说,人家在农场拜过师学过艺,练得一身功夫,对付三两个人不成问题,别看他现在一副斯文样子,在农场还是个娃娃头,身边经常带着几个跟庇虫。这个关宇辰少爷一般的身子骨,哪是他的对手。说完朝曹晗森笑了笑,笑得他不好意思起来,说道,学姐可不能揭我老底,让这位美女还以为我是土匪流氓,在她面前再不敢说话了。

洪小妮随意说了一句,咋的啦?美女爱流氓嘛,没听说吗?

她这一语却惊住了曹晗森,令他瞠目结舌无以对答。

还是梦鸽替他解了围,小妮,这么说,你是对我这位学弟产生了兴趣?

洪小妮甩出一句话来,那就看他的了。

(未完待续)

本期编辑:天下白









作者简介崔啟建,1950年生人,16岁支边进疆到农四师73团(原高尔基团农场),干过大田农活,当过木匠、泥水匠,做过农场基建的勘测设计工作,1972年调到农四师伊犁糖厂,1987年调回武汉一所高校,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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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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