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檀白
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福建农村,房子大都依山而建,上阙依着下阙,墙挨着山,靠山的一侧用大石头厚厚垒起,隔绝湿肥的泥,大门朝向太阳升起的东方,进门来便是一个天井,大剌剌地敞着,使得阳光可以洒进高墙。
村里的房虽都是泥墙瓦顶,我家却有些不同。走进门,穿过天井,绕过屏风,踱进厨房,不同之处就在眼前——厨房边藏着的第二个天井。和山相依的天井。那是村子所依的山,是我家的墙,是爷爷的空中花园所在。
两层楼高的山墙,估摸着在第二层高的地方,便向里凹进去了一块约十平方米的地,上头种满了喜阴湿的中草药,百合,万年青,南方竹,草药,一年四季都是绿油油的,开着极美的花,许是怕小孩子糟蹋了这些草药,楼上楼下并没有直达它的路径,平日里爷爷会拿来梯子攀上去照看它们。
在厨房里,即碰不着花园,也见不着它的泥,抬头便见一年四季绿油油的花花草草,爷爷时不时摘下来一些草药,熬一锅降火汤。
于我而言,空中花园是神秘的,它似乎只属于爷爷,爷爷晓得每一个角落但每一颗植物,只有他可以攀着梯子上去侍弄这些花草,而后有收起梯子。但它又不是一个秘密花园,每日里吃饭时,一抬眼便是它的风光。
坐在饭桌上,啃着一片西瓜,穿堂风滑溜溜的穿过大小天井,日头洒下的光,在水缸里晃荡着,抬眼便是那方空中花园,南方竹和百合花都是极美的,光似乎可以透过叶片,像是浸在山泉里的翠玉,又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夏天的燥热在这一刻悄然散去。新采回来的茶晾在大厅,茶香溢满了厅子、厨房。电风扇“吱呀吱呀”转着,整个人整颗心便也沉静了。
这样一个天井并不总是可爱的模样,它的存在使得家里的厨房露了天,平日的风雨飘进厨房倒也无甚厉害,顶多灶上多些灰与雨水,但遇上恼人的台风,厨房便像是遭了窃贼。而到了冬天,呼呼的寒风便从一个天井转进另一个天井,从我身旁经过,留下瑟瑟发抖的我。
我最喜欢的便是在夏日午后,站在天井边上,空中花园之下,从养鱼的缸里拘起一捧水含住,用力喷出,水雾造出一道温柔的彩虹,仿佛是连接空中花园的天梯,能够将幼小的我送往那个神秘的空中花园。书上说,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是世界七大奇迹,我心想,原来我家里也有世界奇迹呀,是我爷爷建造的奇迹。
当儿时的光阴结束,我再次回到老家,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爷爷奶奶仍然住在这,一年四季,在山上和家里忙碌。空中花园仍在,爷爷已不甚打理它了,草木间的蜘蛛网结得比脸盆还大。我终于是长到了可以攀着梯子上花园的年龄,我想,我应该去替它把蛛网扯下,可是看着破旧的梯子,我已然失去了仔细看看它模样的兴致。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儿时的风光,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灰,也许那里确实有一层灰吧。我觉得有些伤感,又不知道在伤感些什么,想说点什么,又像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想了想,还是没什么好说的。
林檀白,99年出生,现在是一名回家乡任教的乡镇高中地理老师。我的小学时光是在农村和镇上度过的。虽然是留守儿童,但是我的爷爷奶奶非常爱我,童年时光,发生了许多在我的生命中熠熠生辉的温暖故事,也有许多遗憾,我打算将它们一一记录下来,这是我写的第一篇叙事散文,记录的是爷爷的空中花园,感谢各位老师的阅读,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