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春山处II山泽束玉

文化 2024-12-06 05:0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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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处

☆山泽束玉

（一）

“那时的老家是在一片山水同青的梦里。等到暮色四合，我是住在翡翠中的星子。”

外婆将鸡鸭赶回笼中，锅里煮着我至今也叫不出名字的菜。我一如既往的一身泥尘，反过身来倒着走，手里拿着啃得不堪入目的梨，望着河对岸，因为太阳在那儿，它正慢慢落进山里，那时我就知道，山是太阳睡觉的地方。外婆站在那扇斑驳的老门前，宠溺地笑，对我招手。总是如此。

“惊清！快点，吃饭了。”她喊的是我的苗名，至今已经很少听到了。

我转过身来傻笑，这时玩了一天总饿得慌了，跑的比我一旁的大白都快。还没到家，就能听到我妈嘴里最常念叨的一句话——“你还知道饿？”。大白是我记忆里的第一个朋友，它是一只下司犬，我三岁时在集市里看到它，对着我妈一顿连哄带骗，或许还有闹。把它带回家，后来又带它回那个在山下的家，它的名字可是我亲自取的，因为它是白色的。此后几年我回去时，它总会第一时间扑向我，已经比我都高了，肉眼看得见的开心，因为它的尾巴一直转，还有扑面来的急喘声。

只是它后来死了，我也没能见到，只留下来一个铃铛。

家里那扇大门是斑驳得发黑的两扇木板，它伤痕累累，是白蚁蛀的孔，还有柴刀砍过的痕迹。它最近的伤疤，是我用小刀划的。大门的门槛很高，那时我甚至可以坐在上面摆脚，想跨过去也得费力气。外公常坐在那上面，一只手拿着烟袋，一只手抓一把糙米撒出去，我就在一旁傻乐呵，一边好奇地盯着争食的鸡，一边害怕它们跳起来啄我的眼睛。

吃完晚饭，外公拿来自己的旧外衣，提起鱼竿鱼篓出门了。

玩闹一天的我睡得很早，至于作业，那对于暑假来说是最无趣的东西。但第二天我起的很早，却不是自愿的，这都要怪那只大红长尾的公鸡。我在朦胧中好像跨过那道门槛，那时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晨尿，比睁眼都重要。

老家的清晨会有雾，那是因为四周都是山，树很多很多，风被树枝缠住，走不出去，等太阳一晒，它们就会散成露了。而今天的雾格外的大，昨夜的风应该也很大。

我偶尔还会被好运挣脱树林的风抚摸，只是偶尔，得醒得够早才行，就像今天。

我费力睁眼，好像看见，外公挑着鱼竿，走上台阶，担着一肩薄雾，那鱼篓里面，该是装着昨夜半江的月色才对。

他抬头也瞧见了我，冲我笑。

（二）

几乎每一次到老家来，都是临近春节都时候，风冷得清清醒醒，在小寒大寒之间看到的山岭苍苍交叠，两片苍碧之间隔着一条大江，江上有锁链吊着一座木板桥，对于那时的我而言，虽晃荡得腿软，却要男子气概一些不能要母亲牵着，否则就觉得是丢了那张小脸。

铁索连江，好在还有木板，“那锁链真大啊，足有我手臂粗了”每次见到我都在心里感叹。江水涛涛，又时常大雨，每次雨过都会淘起河底黄沙，带着树枝竹叶，涛涛变成了滚滚，听江奔腾时还会联想起电视里的三国演义。其实大江本来不大，只是我长大了，它也长大了，如今听三叔说，它这会儿有六七十米深了。在还没有我的时候，它曾把爷爷的耳膜刺破，现在他已经听不清声音。但在爷爷老去之前，我已经跟他好好说过话了。

提着心胆走过木板桥，回到奶奶家，见到了火盆才会放下来。在我的印象中，它似乎永远没有熄灭过，无论是那栋老房子，还是现在的新房子，每一次回去见到了它，我才会松一口气。

在我心里这里只是父亲的家，而我家是在东边，有外婆外公和舅舅，直到如今，父亲的形象在我眼中好坏参半。

说起他来，在我更小的时候，他会捧着自己的工作和笔，对我全然不顾，有时也会将手里的东西换一换，不是奶瓶，而是麻将纸牌。综合了我朦胧的记忆和母亲的话语，我知道，在大约三四岁时，我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发了42°8的高烧。他还会和我母亲吵架，打架，见此太多的我实在不想长大结婚，在我看来婚姻不过是一件用柴米油盐去换两个人自由的蠢事。

在那个不算遥远的时代，他们英年早婚。我实在不想也这样。

不多提了，挟裹着刀剑的风总在摧残我，步履维艰得很。我是极怕冷的，所以总是快他们一步要回去看一看火盆，那时是没有担当说要为他们分担一些年货，现在想来轻松又惭愧。

我是极怕冷的，不太理解喜欢冬天的人，但那是他们的事。在我看来，夏天多好啊，无论北国江南，总能有白玉雪藕晃荡在眼眶，如十五的夜色一般，稍一放肆，便总想要更深入地琢磨。不像冬，雪景总不如人景。还冷。

老家在西南边，那里的冷是入了骨的，只要离了火盆，我就生怕自己死掉。

“哈哈哈哈，惊宝回家啦。”这是那时爷爷见到我后的第一句话语，每年如此，那溢在眉眼的笑容，我总忆不腻。

我拉着他的手，他背着手，我们一起回到屋里。

后来，是我扶着他的手，他拉着拐杖的手，我们一起回到屋里。

“爷爷”

再后来，他没有转过头来笑，直到我走近，他才抬起头来使劲看我，看了一会，又摇摇头，他已经不认识我了啊。

那天，大雪封了青黛，我仍留在原地顾盼春的行踪。

作者简介

笔名山泽束玉，1998年生，贵州黔东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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