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凝固的海II吴朝霞

文化 2024-12-07 05:01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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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固的海

☆吴朝霞

“家住鹧鸪大海汀,阿姨少小贩渔腥。罗巾竹笠新妆好，不插闲花鬓越青。”

蟳埔大姐姐给云鹤梳了个素雅的簪花围。傍晚，她们一起到外边散步，走在村路上，随处可见坐在门口敲着牡蛎壳的“鹧鸪姨”。

漫步村内，弯曲的巷子两旁矗立着一座座建筑得错落有致的蚵壳厝，那层层叠叠、分布均匀，宛如片片鱼鳞的灰白色坷壳墙与雅白的岩石、红砖墙，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很富有美感。

据说这种叠砌在墙上的大牡蛎壳也是大有来历，几百年前，远航的海商们归来时，船舱空了为了压舱，他们将海边遗弃的大牡蛎壳放入底舱中，以防止风浪颠簸。这些压舱底的大牡蛎壳,后来就成了海边居民垒砌房屋的材料。

她俩走到一座蚵壳厝前，大姐姐手摸着片片蚵壳，向她说道：这些蚵壳厝有一百多年了，你看，这有三个蚵壳头叠在一起的，上面还有两个很对称，像片片鱼鳞，宛如大海的层层波浪，很别致。

大姐姐讲：蚵壳以宽面向下整齐垒砌，砌筑时凸面向外可以方便雨水下泄，避免雨水浸入内墙，保持室内干爽。同时蚝壳表面凹凸不平，在日照下可以形成大片阴影，起到了隔热作用。

蚵壳厝不积雨水、隔热、耐腐蚀，人们居住其间，只觉冬暖夏凉,舒适无比，自古就有“千年砖，万年蚵”之说。

两人走进面海的妈祖庙，点燃香支，虔诚地给妈祖上香。敬拜完妈祖，出了庙宇，迎着咸腥的海风，沿着海岸线的公路漫走，来到最高处眺望泉州湾——那海面是如此宽阔平静，水道深邃,四季可航。

真是一个天然良港啊！

泉州是放洋五洲的出海口，也是拥抱世界的入海口。

人们从这里出发，也在这里到达。

面对浩淼的大海，她若有所思：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海洋既是屏障,又是通道,人类曾经因为大海的阻隔而各自独立,又因为海的联通而相互依赖,或者互相征服。

她想到《光明之城》作者雅各乘船抵达刺桐港口，放眼纵目，看到海面上桅杆如林，万舟凌波、梯航万国，货物堆积如山的刺桐港时，不觉衷心浩叹：“这是一个很大的港口，比我从前在任何一个港口看到的都要多，甚至超过了威尼斯。”

外国云从岛上来，云帆鳞集，勃勃生机。

古刺桐港乃我国东海古港，向有“三湾十二港”之称。所谓三湾即泉州湾、深沪湾和围头湾，三湾之中，有十二支港分布其间。所谓“刺桐古港”，其范围不仅是泉州湾而已，实包括三大湾十二支港。

泉州湾四支港有洛阳港，后渚港、法石港、福全港，其中以后渚港为最大，是著名的商港；深沪湾中四支港有祥芝港、永宁港、深沪港、福全港；围头湾中四支港有围头湾，永宁港、以安海港最著名。

密布的十二支港环拥着“刺桐古港”，如一串珍珠镶嵌在蜿蜒的海岸线上。元朝时期，来中国经商17年后的马可· 波罗也是从这里，护送蒙古公主阔阔真远嫁波斯伊尔罕国的。

两人沿着海边公路，一路走回蟳埔村，她们分手，云鹤远远地就看到了“听月居”门前那盏亮着的琵琶灯笼。心头不觉一暧。

这盏琵琶形灯笼是她根据曲头南琶的形制，托匠人专门制作的，以红森木为框，面绷白纱，槽、轴、柱、弦全都照真琴拟制。

灯笼下挂着一块木牌，牌上是她用隶书写的“听月居”三个字。

住在这面朝万倾碧波海面的蚵壳厝里，云鹤每日倾听着大海无边无际，昼夜不停歇的潮汐涌动，夜夜枕着那层层叠叠如鱼鳞般蚵壳壁上，传来的大海的潮音入眠，它们是凝固的海。

无穷无尽心里藏着几千万里，扬心潮澎湃的帆，驾乘风破浪的船。踏上无人探寻过的风景。梦里飘向那些腥膻海风吹拂的地带：港口、船、潮水、还有灯塔、曲折的海岸线……

当清晨的曦晖，从面海的玻璃窗外洒进屋内，洒到她身上，云鹤睁开惺松的双眼，想到海子的诗句：“早晨是一只花鹿，踩到我额上，世界多么好。”

云鹤拿了本书静心看，不知不觉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

阳光透过竹帘的空隙,化成片片碎金,一道道跳进屋来，屋子里便生了一层轻烟,连时间,都有了一种模糊感,温润柔软。

她起身走到天井下，踮起脚尖，从桂花树上折了一枝桂花返回书厅，把它插进案桌前的梅瓶里，一只本就精致的梅瓶，因收纳了桂花的精魂，即刻弥散出岁月的清芬，时光的味道……

时值冬日，闽南的温暖气候使得天井中的那株老月桂，依然花蕾层层叠叠地在绽放，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弥漫整个小院，清风拂过，吹进书厅的桂花香在空气中，叫人闻着浓一阵，淡一阵的香气四溢。

云鹤欣赏着梅瓶里的桂花，想到，自古以来，桂花之美，常是诗人墨客和歌者吟咏的对象。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称的李清照，形神兼备地描绘出了桂花特有的神韵；

“诗佛”王维的千古名句“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拔逸绝尘，禅意深深地道出了深刻隽永的人生况味；

“不是人间种，移从月里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南宋著名文学家杨万里以一首《咏桂》，把对桂花的赞美演绎到了极致。

“呜……呜……呜”小火炉上的水煮开了，她提起水壶，将滚烫的开水冲进杯中的茶叶。

云鹤舒心地观赏着面前的青瓷绿茶，用这两句诗来形容这青瓷茶具是再最美不过的了：“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莹亮、透光，釉面如春水，盏胎如薄冰，泛动的绿茶有如舒卷的云朵。

她拿起茶杯，饮啜品茗，玻璃门外草色青葱,映着竹帘翠绿一片，静坐着看“帘动风来,看云、看花、看影……”懒懒的享受一份自在的快乐，心中不乱不空，宁静又充实，一片澄明。

悠然想起安妮宝贝《蔷薇岛屿》中的一段话：“在越南的透蓝大海中，曾看到一些翠绿的岛屿，星罗棋布，彼此隔绝，各得其所。这些岛屿没有出口，也无法横度。我们的家是一个岛屿。我们的灵魂在城市里，也始终是一个岛屿。这样孤独。这样各自苍翠与繁盛。”

遥想那匆忙，湍程的“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灯火灿烂的城市里，住着多少人的梦想和青春。而她独爱“听月居”里无人问津的时光，一个人诗意地生活，高卧，静坐、咏歌、口琴、焚香、莳花、候月、听雨、望云、瞻星、看鸟、漱泉、濯足、倚竹、远眺、俯瞰、散步、荡舟、游山、玩水、访古、寻幽、消寒、避暑、品茗、阅读，沉浸在书中壮阔瑰丽的风景中……

人活着的目的就是享受人世的那一点精华，诗意地栖居，物质生活与精神家园平衡。

她时常骑上电单车，穿行在渔村的街巷间，逛清晨热闹的渔市,买鱼回来炖煮；看傍晚的渔火星星点点,将小鱼放生大海。

“当我在岸上伫望时，远逝的帆影最美。当我在海上飘荡时，港口的灯火最美。”茫茫人海，藐藐孤舟，山河远阔，人间星河;心中有山海，静而无边。

宇宙是何等迷人的美:日出,日落、雨打着玻璃窗门,风吹过树林。

她常静坐在卧室那面海的大窗前，静望大海，想象力常随着海风飘远……

福船,正在海上航行。那姿态仿佛一只正拍击着翅膀，准备从水面起飞的大型海鸟,开展而上翘的船头犁开海面,激起浪花，又压碎了浪花。季风到时,顺着洋流,那船是怎样轻盈地飞掠在宽阔的洋面。

海面上浮现一条大鲸，刹时，大鲸扬起它那如云帆般巨大的尾扇，瞬间带起如珠琏般的水晶帘幕，落下时又像急风骤雨哗啦啦的击水四散。

作者简介

吴朝霞晋江作协会员于2007年开始创作多部中短篇小说发表在省市级杂志及网络文学平台。

2014年为晋江西园街道办创作30分钟微电影剧本《螺丝厂》，获得拍摄；

2015年参加泉州市委宣传部联合泉州晚报社举办的“泉州东亚文化之都”“古城、古港”系列微电影剧本征文大赛《古城家园》获得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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