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家乡的木梓II刘贞平

文化 2024-12-04 05:0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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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木梓

☆刘贞平

我的家乡地处鄂西南山区。山区的冬季，是没有平原那样荒凉的。苍松翠柏，青棕红枫，冲淡了冬的萧条。一树树木梓，在冬日的暖阳中，银光闪亮，更为山区的冬季，增添一道靓丽的风景。

家乡人所说的木梓，学名当叫乌桕。这是一种高大的落叶乔木，春季发芽，夏初开花，蒴果秋季成熟，冬季炸开，蜕掉苞壳后，外被白色蜡质。熟透的木梓矗立于冬日的田野，雪白雪白，闪亮闪亮，阳光下，刺眼耀目，远远望去，似一个个巨大的雪菇。走近树下，仰头上望，那攒集的木梓籽儿，犹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玉珠儿，三颗一束，三颗一束，呈球状立于枝头，叫人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木梓曾经是家乡的经济植物，在逝去的很长一段岁月里，父老乡亲就靠着它换回火柴针线煤油盐巴。

收获木梓家乡人称着“剃木梓”，也就是用剃刀像剃头一样地把结着木梓的嫩枝从老树上一一剃下来。那剃刀是特制的，一根长长的竹竿，顶端装上一把锋利的月牙儿小刀，刀口向上。剃的时候，人握住竹竿的另一端，稍稍用力，“嚓”，结满木梓的嫩枝就断了。只要你见过剃木梓那活儿，你就不得不佩服乡亲们，那个“剃”字真叫用得妙啊！人在树上，踩稳抱牢之后，手握剃刀，一阵“嚓嚓嚓”，那木梓就如剪刀过后的白发，飘飘洒洒落到了地上。

剃木梓可不是什么好活儿，不但危险，而且也不轻松。十冬腊月，朔风劲吹，天气冷得很。人立树上，风似乎格外强劲，从腰际直往衣服里灌，因此，剃木梓的人往往要把外衣在腰间扎住，一根绳子，一条布带，抑或几片棕叶。剃的时候，与人平齐或低于人的，只需平剃或者往下剃，还较为轻松，头顶上的要往上剃，那滋味就不好受。硬着脖子，仰着头，是坚持不了多大一会儿的。为了防滑，鞋是不能穿的，一树木梓剃下来，脚往往就不是自己的了。

剃木梓是男人的活儿，我外公就是一把剃木梓的好手。家乡最大的一棵木梓树就在我老家旁边，树围几米，树高怕有二三十米吧。从我记事起，每年剃这树木梓就没有少过外公。生产队的时候，几人同剃这树，最高最险处的那人一定是我外公。农村承包后，那树在我家责任田里，剃木梓的活儿自然就轮不上别人了。那树太大，外公一人，往往要两三天才能剃完。外公七十岁那年，这树木梓他整整剃了四天，当他剃下最后一刀的时候，在树下的我只听一声长叹。我仰头上望，高大的树上还剩有远处够不着的一些木梓，星星点点，犹如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头上的几绺白发，在朔风中摇曳。外公抱着树干，眼睛望着那些木梓，显出几分惆怅和无奈。是的，外公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即使他不服老，自然的规律也无法抗拒。第二年，我们将那棵大树砍了，一来是木梓不值钱了，更重要的是我们无法说服外公，要是不砍，他还是要非上树不可的。我们可不愿外公像香莲婶那样。

香莲婶是我们那一带的女能人，人美能干，不光会干女人的活，就是男人的活儿，她也不甘示弱。有一年，她男人外出干活，到了剃木梓的季节还没有回来，她二话不说，又像往年一样，扛着剃刀就自个儿上树了。不幸的是，意外发生了，香莲婶从树上摔下来，就再也没有回家。

我已是好久没有剃过木梓，也是好久没有关心过木梓了。

据说，近年来，木梓价格连续下跌，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已懒得收获木梓了。年前，回到乡下，眼见的现实证实了这种说法。

回家的那天，正下一场小雪，雪花飘舞，树枝上已毛茸茸地积着雪。路边一棵木梓树，银枪样的枝干上，停歇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正啄食着什么。近前一看，原来小鸟们啄食的是未收获的木梓。起初，我以为乡亲们是嫌此树木梓太差而未剃，连看几树，都未收获。问问路上的乡亲，正是价格太低的缘故。

我伸手撸下一把带雪渣儿木梓，握在手中冰凉冰凉。摊开手掌，那木梓的白皮儿如同雪花一般地剥落了，露出黑色的籽儿。看着掌中的木梓，思绪随着雪花纷飞：我忆起儿时僵着冻红的小手捡拾木梓的情景；我仿佛又看到了外公剃刀翻飞的英姿；我依稀记起本县一位农民画家的获奖作品《木梓丰收》；香莲婶的音容笑貌也在眼前浮现……

倏地，手心一热，我的眼里滚出了一颗泪滴。

作者简介

刘贞平，湖北长阳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林业生态作协会员，宜昌市作家协会会员，宜昌市书法家协会会员。有作品数十万字散见于《解放军报》、《中国社会报》、《湖北日报》、《杂文报》、《散文》、《杂文界》、《中国民政》、《学习强国》、《武汉文学》等报刊和网络平台，出版散文集《永恒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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