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那庙,那塔,那人II董小飞

文化   2024-12-08 05:0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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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庙,那塔,那人

董小飞



我的爷爷叫秦阿义。他一生坎坷,少时父亲好赌,输得家徒四壁,眼看日子实在捱不下去,就把最小的唯一的女儿送了人,谓之“放生。”
    
当年她五岁,送走前,我曾祖母反复叮嘱她,“你以后长大了别忘记回家,要记住啊,阿爸阿妈在的地方有一座山姑庙,一个镇远塔。”然后让她一遍遍复述。
    
第二天,哭了一夜的曾祖母天蒙蒙亮就起床,把家里仅有的两个鸡蛋煮熟,塞进姑奶奶的口袋,含泪问她,“阿爸阿妈住的地方有什么?”
   
 “一座山姑庙,一个镇远塔。”姑奶奶回答。从阿妈肿得核桃一样的眼睛里,她感受到了这次的分别非同寻常。
    
出村的路艰难沉重。泪光中模糊的山,模糊的塔,模糊的庙,模糊的村人,还有更为模糊的前路……
    
曾祖母牵着姑奶奶的手,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孩子变成小黑点消失在地平线上,才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送走了姑奶奶,嗜赌成性的曾祖父终究还是因为透支了太多的精力与心力,没抗过命数,中年走了。死后依他遗言在棺木里放上一副骨牌权当陪葬。
    
凄惶的三兄弟望着一贫如洗的穷家,爷爷跟叔爷和伯爷商量,决定借钱做生意,兄弟仨分工明确:伯爷负责卖货,爷爷负责进货,叔爷负责耕种租来的农田。由此走上了借蛋孵鸡,鸡多换羊,羊群换牛的兴家路。那年爷爷二十岁。
    
上世纪二十年代,出门全靠脚翻地。爷爷每星期往返家与海产批发市场之间,来回一趟70多公里20多个小时。
    
爷爷通常吃完午饭就从家里出发。出门前,先在腰里缠上捆得结结实实的银元和铜板,再套上外衣。然后挑着空箩筐一路步行,到海产批发市场大概晚上七八点钟,等待渔船靠岸的时间,他趁机吃点干粮打个盹。

    
那个时候没有很好的冷冻条件,基本都是渔民捕捞以后就地腌制晾晒好的咸带鱼、咸墨鱼蛋、干海带、粘着大量盐巴的咸蟹块等。
    
凌晨时分,他挑着一二百斤的担子,走进墨色四染的返程路。村舍俱寂,树木森然肃立,还有野狗时不时吠叫一两声……孤寂与辛劳自不必说,有时还会被沿村的夜防队当成窃贼带去审问。
    
肩膀上的血泡磨了又长,长了又磨,慢慢成了老茧。除了大地与星光,还有一双双磨穿底的布鞋记录下他的艰辛与不易!
    
那时候的曾祖母,很多时间都是在做鞋,她把旧鞋面从磨穿底的鞋子上拆下,再安装到新鞋底上。但她纳鞋的速度还是跟不上鞋底磨穿的速度。于是,爷爷学会了编草鞋。但凡出门时鞋底薄了,他的扁担上就会挂一双自己编的草鞋,以备不时之需。
    
这副担子,爷爷一挑就是几十年。每当远远地望见山上笔直挺立的镇远塔,他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终于到家了。
    
叔爷主管耕作,除了伺弄租来的几亩薄田换取一家老小口粮之余,他常往腰里挂一个鱼篓,不是在田里抲黄鳝捉泥鳅,就是跑河里捉鱼摸虾,大冬天也不例外,家里舍不得吃的就放铺子里卖钱。
    
伯爷卖我爷爷挑来的海产品,平时一个人全天看店,逢年过节,曾祖母就会挪着她的小脚陪在店里,现场监督伯爷,让他“没现钱的要赊,赊不起的要送,不能让乡邻过年过节桌上少了鱼肉。”
    
穷家在爷爷的肩挑手扛和兄弟们的努力下慢慢殷实起来,“秦长仁”的商号方圆百里赫赫有名。几年后,家里又多了一家肉铺,杀猪的任务自然落到了相对时间机动的爷爷身上。每逢年关,十里八乡都找他杀年猪,他从秦阿义变成了秦屠夫。
    
1941年中,日本鬼子进了村。他们委人找到我爷爷,想让他当“会长”,爷爷不同意,他们先是把他屠宰场的猪全赶走了,见他还是不肯就范,于是,鬼子再来的时候直接就上了楼。
    
那时奶奶刚生下我大伯在楼上坐月子。只听楼下传来叽里呱啦的日本话,紧跟着就是东洋皮靴踩在木板楼梯上发出的沉重的“橐橐”声。对于日本鬼子的暴行,身为乡下女人的奶奶并不陌生。她惊恐万分,赶紧抱着襁褓里的孩子钻进了床底下。
    
随着房门被推开,只见黑色的长靴上颤悠悠地抖着东洋刀,日本人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踱步……我奶奶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直到日本人走了好一会,她才敢从床底下出来。只是,经此一吓,奶奶落下了病根,从此疯疯癫癫,生活不能自理。“会长”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时光的车轮在爷爷不停奔波的脚步里悄然碾过,随着兄弟仨的子女相继长大,各自成家立业,家里变得拥挤不堪。这时,村里的财主找到我爷爷,说儿子接他去养老,想把田地房屋处理掉。看报出的价格实在诱人,爷爷们经过商量,买了二十多间房子。
    
毫无疑问,最终我爷爷顶包成了地主。秉性耿直的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辛劳半生,怎么就成了养尊处优的地主老爷了?曾经随和可亲的村人怎么变得面目可憎?屈辱、怨愤……好不容易捱到回家,还有屎尿在床的奶奶等他侍候……
    
终于有一天,他失踪了。村人说,他去过山姑庙,在空空的庙堂前呆立很久。
    
正当父辈们身心俱疲感觉无望的时候,失踪十多天的爷爷回来了,他衣衫脏污,又黑又瘦,问他去了哪里不肯说。
    
多年后,他跟他下巴刚够得着桌沿的孙女(也就是我),例行讲他人生故事的时候,提到了那次失踪的事,他说他出去寻死,往身上绑了石头都浮起来,既然死不成,只能回家了。
    
八十年代初的一天,爷爷在镇供销社当主任的徒弟来找他,说他的情况属于冤案,按政策应该平反。于是,爷爷有了每个月25元的养老金。这在当时的农村可是两个成年劳力的收入!
    
有了这笔“巨款",爷爷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奢侈”一些。耄耋之年的他依然种菜卖菜,依然腰挎柴刀去山上砍柴背柴。父辈们怎么劝都没用,只有我,是他所有行动的最虔诚的追随者。我可以在冬日的凌晨两点,拽着他菜框的麻绳小跑着穿过坟场去镇上赶集;也可以跟着他钻进树木繁茂的深山搂松针喝山泉;但我明显更喜欢跟他一起去镇上领养老金。
    
爷爷总会在早餐后叫上我,我一米高的小身子在前面甩着小辫蹦蹦跳跳,,他一米八的大个子在后面大步流星。我们走过山姑庙,走过镇远塔……回来的时候,我的手上都会多一本小人书。
    
有一次,我赖在半路非要看完小人书才走,爷爷无奈,只能陪我坐在半道。“你姑奶奶走的时候也是梳着两条小辫,就是从这条路离开的……”他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70年了,她忘了回家的路了吗?”
    
翅膀依恋天空,脚印属于大地。1988年的一天,村道上远远走来一瘦高的老太和一中年男子。蓝天下,一朵白云正缓缓飘向黝黑的镇远塔,经年缠绕着塔身的一簇爬藤伸出嫩绿的枝桠,向着风中的白云挥舞招引。她浑身颤抖,双膝慢慢下滑,“阿妈,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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