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六节藏象论篇》:
黄帝问曰:余闻天以六六之节,以成一岁,人以九九制会,计人亦有三百六十五节,以为天地久矣,不知其所谓也?岐伯对曰:昭乎哉问也!请遂言之。夫六六之节、九九制会者,所以正天之度、气之数也。天度者,所以制日月之行也。
对于“九九制会”的认识,有的注家以天人相应之理比之于人。
王冰曰:“九九制会,谓九周于九野之数,以制人形之会避也。”
马莳曰:“盖在人为九脏,在地为九野,则人与地皆可以言九九制会也。……其所谓九九制会者,即下文‘自古通天者,生之本’至‘合为五脏以应之也’。”
张志聪宗此说,而吴昆与张介宾则就数字“九”进行解释。
吴昆曰:“九九制会者,黄钟之数,起于柜黍,以九重之,而制律、制度、制量、制衡。会,会通也。”
张介宾谓:“九九制会昔,天有四方,方各有九十度有奇而制其会。岁有四季,季各有九十日而制其会。以至地有九野,人有九脏,皆应此数。故黄钟之数生于九,而律度量衡规矩之道,无不由之。夫有气则有度,有度则有数,天度由此而正,气数由此而定,而裁制其会通之妙者则在乎人,其为功也大矣。”并云:“以天而言岁,则一岁统四季,一季统九十日,是天数之九也。以地而言位,则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尼,五位中宫,是洛出之九也。以人而言事,则黄钟之数起于九,九而九九,则九九八十一分,以为万事之本,是人事之九也。”
以上诸家注似有未通之处。
另有沈又彭的注解沈注颇有创见,值得注意,“‘九九制会’者,用九九之法,以推日月五星之会也。法具《周髀》。"
九九与算术
“九九”一词在中国古代为“数学”的代称。古代乘法口诀自“九九八十一”始,到“二二如四”止,与现代通用者成反序。如《延居汉简》中就有九九八十一、八九七十二、七九六十三、六九……的文字。因为口诀是以“九九”起始,所以古人就以“九九”作为乘法口诀的简称。《周髀算经》云:“矩出于九九八十一”,赵君卿注:“推园方之率,通广长之数,当须乘除以计之,九九者乘除之原也。”《夏候阳算经》云:“乘除之法先明九九。”
在秦统一以前,“九九”一词,不单纯是一种计算方法的概念,而且将之作为实用算术的代用名词。
《黄帝内经素问》中出现“九九”一词,不但文字上反映出时代气息,而且其涵义也应具有当时的时代特征。其次,用数学方法研究天体运行的规律,在一些典籍中已有论证。这种把感性认识上升为理性认识,不但是人类生活的需要,而且也是科学发展的必然。
九九制会与天文、气数
《六节脏象论》这节经文,讨论的是有关天文问题。“九九制会”谓以数学方法推算日月运行规律和节气交换时刻,与天道准度相合。这是《内经》的本义。故曰:“六六之节,九九制会者,所以正天之度,气之数也。”
《素问》原文中六六是天,天以六六为节以成一岁,九九是人,人以九九制会。岐伯的回答解释天的六六之节和人的九九制会说的是同一回事。“夫六六之节、九九制会者,所以正天之度,气之数也。天度者,所以制日月之行也”。岐伯说无论是六六之节还是九九制会都是用来度量天的,是气之数,是用来规制日月运行的。
所谓“气之数”在《中医大辞典》中的解释是:气数为一年二十四节气的常数。气之数描述的是地面接受日光辐射的周期性变化,是根据天象标记时间的方式,所以六六、九九是不同时期历法中用到的数。
太初历朔策“八十一分法”
西汉汉武帝时期的《太初历》,采用邓平、落下闳推算历数,其中朔策(月亮运行周期数值)是一月有29又81分之 43日的“八十一分法”。
落下闳对“八十一分法”的解释是以律起历,根据黄钟音的律管是九九八十一粒黍米的长度形成的音为基础音,远古传下来的黄钟音为万事的基础,自然也是历法的基础,所以这个历法的朔余是81分之43日。由此形成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被史书记载的朔策(即月亮运行周期数值),此朔策为29又81分之43日,其朔余即月亮周期一日以下的零数部分,为“81分之43”,故被称为“81分法”。
王冰的次注《六节藏象论篇第九》对“九九制会”的注解是这样的:
一是九九制会,谓九周于九野之数,九九制会,气之数也。所谓气数者,生成之气也。周天之分,凡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以十二节气均之,则气有三百六十日而终兼之,以制人形之会通也;
二是小月日又不足其数矣,是以六十四气而常置闰焉。何者?以其积差分故也。天地之生育,本阯于阴阳,人神之运为,始终于九气,然九之为用,岂不大哉。《律书》曰:黄钟之律管长九寸,冬至之日,气应灰飞。由此则万物之生成,因于九气矣。古之九寸,即今之七寸三分,大小不同,以其先柜黍之制,而有异也。新校正云:按别本三分一作二分。
王冰除了以九州九野之数以制人形之会通来解释九九制会之外,又增加了邓平、落下闳制定《太初历》的指导思想,即以律制历的说法。
黄元御《素问悬解·卷十·运气》在“岐伯对曰:昭乎哉问也!请遂言之。夫六六之节、九九制会者,所以正天之度、气之数也”这一段下的注解是这样的:“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一岁六六三百六十日,是为六六之节。其法原于黄钟之管,黄钟之管九寸,一寸九分,九九八十一分,三分损益,上下相生,律度衡量,莫不由之,是为九九制会。以九九之数,推六六之节,所以正周天之度,测四季之数也。”
黄元御的注解将六六、九九混在一起统统用律法来解释,复述了王冰所提及的“黄钟之律管长九寸”,同时进一步阐述了黄钟律管与“九九”之间的关系:“一寸九分,九九八十一分”,给出“九九”即“八十一”。并阐明“九九八十一分,三分损益,上下相生,律度衡量,莫不由之,是为九九制会”。王冰只是将“九九制会”与黄钟九寸之管有关,到黄元御的注释六六、九九都归到黄钟之管上。
以律为历法的基础,甚至以律为万事的基础,同律度量衡:用乐律标准音来规范度、量、衡制度,在历代史书中比比皆是。度、量、衡器的标准件用任何材质都会发生热胀冷缩的变化或磨损,如果真能而用黄钟标准音来规范度量衡标准,实在是最合理最先进的思维。但是如何使这个理想落实到实际中,今天已经找不到具体方法了,究竟是古人的想当然和附会,还是具体做法的遗失已经无法得知。
“九九”与历法
当代内经研究大家王玉川认为,“九九制会”以律制历是附会攀援。所谓“九九制会”是一种以八十一为根本数据推算历法法则的概括,而且八十一这个数据也是来源于朔余,而朔余的根本在于天象,在于月亮运行的规律。
所谓九九制会、黄钟音、三分损益、以律制历,是落下闳在解释他的朔策,把一天分成81份,用来作为记月、记日、计时的“81分法”一个依据与理由。
本质上来说,“九九制会”代表的是历法制定的一个基础数值,是借用黄钟、音律的正统性来强调八十一分法的正确性和独特性。
《太初历》不够精确,后很快就废除了,但它却是现存第一部有较完整文献记载的古代历法,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如以正月为岁首、以无中气之月为闰月等。
太初历在中国历史上有着承上启下的重要意义。到王冰注内经时,距离《太初历》设立的太初元年已经过去近900年,能指明九九制会与黄钟之律有关联,为今人探究《黄帝内经》提供了一条线索。
《太初历》采用朔策八十一分法,由八十一分法制定出的《太初历》的精度并不高,施行不足200年就被废止,可能这也许是后人在注释八十一分法时,忽略《太初历》只强调尧舜时代同律度量衡,以九九黄钟音来强调其正统和正确性的原因。
历法具有指导人们生活却日用而不自知的特点,而且历法又在持续的变化中。《内经》成书具有不同年代文献汇集的特点,在历法的使用上具有不同时期、不同历法的现象。
在《内经》中,解读“人以九九制会”,在明确人与天相制会,天的表现形式是历法,通过对《素问·六节藏象论篇》六六、九九的辨析可以看出,梳理《素问》中的历法知识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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