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麦场

文化   2024-12-29 00:02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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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芒种。布谷鸟的叫声仿佛还在耳边。
那金黄的麦浪,清新撩人的麦香,乡村土路上驮着麦山的马车、牛车、小推车,马蹄声、车轮声、牧羊儿童的响鞭声,组成一幅麦收的画面,热闹在我的记忆中。
小时候,麦收是最繁忙的农活,也是最隆重的节日。
我们最爱吃的饽饽、卷子、白饼、饺子皮儿,均出自小麦。小麦的收成,牵动着大人们的心,更关联着我们这些小馋嘴猫们生活的改善。
谷雨一过,小麦就开始抽穗扬花。小满到了,小麦灌浆,籽粒渐满。听着布谷鸟每天“布谷,布谷”叫个不停,农人们就开始或到田野中采集蔓子草,或赶集买回稻草,利用闲暇时间,将它们搓成捆束麦子,俗称“麦葽子”的草绳。搓麦葽子一看就会,一练就熟,是我们小孩显能邀功的机会。并且每天搓了多少根草绳,常常是我们到学校谈论的话题。谁家准备的麦葽子多,也是麦子多、丰收的体现,会引来羡慕的。就在你多他少的比较中,新麦的香味仿佛飘散在空中了,引得个个口舌生津。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垄黄。”“芒种三日见麦茬”——芒种一过,便是小麦收割的季节。
  大人们早已压好了场,拾掇好了马车、架子车,买好了桑叉、竹耙、扫帚、镰刀、木锨、草帽,摩拳擦掌,枕戈待旦。麦假开始了,麦收开镰了。一片片麦子被割倒、成捆,一堆堆竖在田野上。接下来就是拉麦、堆垛、晾晒、碾场、翻场、打场、扬场……真正颗粒归仓,至少要半个月时间。
大人们忙,小孩子们也不闲着,送水、熬粥、放羊、管鸡、喂猪、拾麦穗……只要能干的,小伙伴们都争着抢着比着干。大人们忙的是一家的生计,付出的是辛勤和血汗;小孩子们忙的是一时的热闹,收获的是欢喜和快乐。
半个月的麦假生活中,印象最深的是打麦场。因为,小麦收割运回后,剩下的工序全部要在打麦场上完成。
麦场在用之前要压实碾光,俗称“压场”。大人们先把场整平、锄虚、泼水,撒上麦糠,套上牲口,拉上后架上挂了一捆子杨树枝条的碌碡,一圈一圈细细碾压,直到压平碾光为止。为了消除地面的干裂,还要再洒水、撒糠、碾压。如此反复好几次。
记得我们家统共用过两个麦场。一个离家近些,跟奶奶家共用,30平米面积。另一个麦场离家远一点,是二弟结婚后人口增加、种麦面积增加以后,另外开辟,面积100平米。
晚上,麦子拉回后,小孩子负责看场,大人们回去吃饭,吃完晚饭后再到场上卸车、铡麦、堆垛。
铡麦,就是把成捆的麦子用铡刀将麦穗铡下来,便于碾压脱粒。
铡麦时,父亲抱麦捆往铡刀口续,我和母亲轮流操铡刀铡。轮到我操刀时,我要踮起脚,使圆了力。我的忙碌狼狈样,被邻居取笑为“黄鼬偷鸡”。
来了天气,还没来得及铡的麦捆,要赶紧垛起来,叫码垛。这是力气加技术的活儿。因为麦捆比较滑,搭不好茬,垛码不直,垛会塌倒或倾覆。别人家都是有经验的老人在垛上码垛,别的青壮劳力往上摔麦捆。我家劳力少,我年龄小力气小,麦捆摔不上去,父亲就让我负责码垛,他在下面用叉往上摔麦捆。担心我把垛子码歪、码垮,就一边摔麦捆,一边检查纠正我。码一会儿,父亲还要围着垛子检查一遍。  
老人们得空还会去麦场上转转看看,评论一番谁家的麦垛子码得好,谁家的麦垛子堆得齐整,谁家麦垛子比去年大等等。农村孩子憨实,听到大人们的表扬,不知道说声谢谢,反而羞得一溜烟地跑去找小伙伴们耍去了,但心里美得像吃了蜜一般。
这时候如果遇到变天气,在家值守的孩子不用招呼,忙在地里的娃娃也不用说立即跑到打麦场,把麦垛苫盖起来,防止被雨水浇湿。这样的活不用大人操心。等大人扛犁赶牛回来时,麦垛保护好了,大风挟着大雨也猛烈地袭来了。
  黄昏时刻的打麦场,是孩子们的娱乐场。大家成群结队地在平整光滑的麦场上疯跑、嬉闹。有的在麦垛间捉迷藏,有的玩丢沙袋,有的跳绳。我喜欢坐在高高的麦堆旁边,看同伴们嬉戏,听风轻轻掠过耳畔,看蚂蚁们叼着食物匆匆回家,享受驾车者的吆喝和牛铃的悦耳。
打场是最隆重,最热闹的。打场前要看天气预报,确保没有阴雨才行。吃过早饭后,父亲会坐在院子门口,一边跟过往的邻居互致“吃了”“喝了”的问候,一边确认“听广播了吗,今儿这天气能打场吗?”的消息。带着“听了广播,今儿晴天没雨”的确切信儿,迎着火红的朝阳,我们在大早晨就把码好垛的麦穗散开翻晒,晒好了,男女老少齐上阵,打场开始。马儿拉碌碡,被父亲驾驭着,欢快地在铺满麦穗的场里转来跑去。孩子和妇女戴着草帽,用叉一遍遍翻着。等麦粒全部脱落、麦秸被轧得又碎又软,大人们就会停了牲口,弄走麦秸,堆起场来,趁风扬场。一堆金灿灿的麦子就小山包一样鼓起在场里。
“三麦不如一秋长,三秋不及一麦忙”。麦收的繁忙、活路的繁重、丰收的喜悦,让母亲们把平时舍得,藏着、掖着的好东西,拿出来犒劳家人。麦场上,平日吃不到的葱花油饼,手擀面,油条,咸鸭蛋,咸鱼,汽水,啤酒,冰糕等接续上场。家人们围坐在一起,利用活儿的间隙,吃着,喝着。麦场上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欢快。
从拉回麦场第一车麦子起,每天晚上,都需要人看场。傍晚,我拿上块儿馒头,先到麦场值班,等父亲吃完晚饭,他再来接替我。躺在自家的麦垛旁,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白天被麦芒扎得火辣辣的胳膊,此时已不再那么疼痛,鼻翼间充斥着的是浓浓的麦香和泥土的芳香。天上繁星点点,眼睛一眨一眨;麦场旁边的沟渠里,蛙鸣阵阵;布谷鸟不知疲倦的叫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没有特殊情况,母亲不允许我和弟弟在麦场过夜,一怕虫虫伤,二担心夜深露水重,不利于身体。
等我和父亲交接完成,伴着满天星斗走出麦场的时候,父亲的鼾声早就从高高的麦垛旁,抑扬顿挫地响了起来……  

(摄影 旅途)

作者简介:崔洪国,男,1970年2月生,中共党员,中学正高级教师,原任职于广饶县教研室,现挂职于丁庄街道中心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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