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笔记】陕西 王欢‖织围巾

文化   文化   2024-11-29 18:09   山东  


织围巾

文/王欢

秋风经过它告诉我,冬天即将来临。杭州的冬季,通常在十一月下旬悄然临近,夜幕降临的愈发早了,公园四周的银杏树,叶子已染成金黄,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金光。秋风凛冽地掠过,银杏树下便铺满了金黄色的扇形叶片和淡黄色的圆形银杏果。这些银杏果,亦称白果,具有药用价值。在这个季节,常常可以看到几位老人在树下拾捡银杏果。随着时间的推移,秋风变得愈发猛烈,带着呼啸声急速掠过,所到之处,树枝上仅留下零星的残叶。那些顽强的叶子,似乎在与风抗争,即使风力再强,它们仍旧紧紧抓住树枝,摇曳不定。然而,随着气温的骤降,风力愈发强劲,那些叶子最终还是无法坚持,纷纷脱离树枝,飘向了它们并不愿意去的远方。
在北方的童年记忆中,这个时节标志着农田的休憩期。庄稼已经全部收割并妥善储存,确保了来年家庭的粮食供应。剩余的作物被出售,为人们带来了可观的收入。地窖里堆满了可长期保存的瓜果蔬菜,随时可以取用。随着春节的临近,外出务工的村民也即将归来,农村的节奏在迎接新年之际变得悠闲。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人们才真正开始品味土地所赐予的幸福,这也是农民们经过一年辛勤劳作后,得以放松和享受的宝贵时光。
农闲时分,妇女们却并未闲着。午饭后,她们腋下夹着布包,或手里捧着针线笸箩,三五成群地聚在某家,开始为家人筹划制作衣服和鞋子。她们互相交流,展示着不同质地、多种颜色的布料,不厌其烦地比画着,经过四五人的热烈讨论,最终定下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随后,她们便迅速地开始裁剪,接着便是日复一日的缝制工作。
我妈就是其中一员大将,她深得我外婆真传。无论是绣花、做衣服还是做鞋子,她都游刃有余。我妈要是决定做衣服了,那家中的缝纫机便会被她踩得火花四溅。由于她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从而无暇顾及做饭,我们便只能天天以挂面果腹,同时天天盼着她能快点做好衣服,因为实在不想继续吃挂面了。挂面是北方最普通的食物,通常只有在时间紧迫、无法准备饭菜时,才会被端上桌,这足以见我妈的忙碌程度。随着千禧年的到来,人们更加追求物质的体面而非实用性,手工缝制的衣服不再受到人们的青睐,我妈也逐渐放下了针线,缝纫机一年到头也难得开启几次。
前几天在浏览抖音时,一则展示织毛衣技巧的视频让我回想起小学时学习针织的往事。这又唤起了我对我妈织毛衣情景的记忆。尽管在她众多技艺中,织毛衣并非她最拿手的一项,她所擅长的花样和图案并不多,似乎只熟悉平针和上下针这两种织法。即便如此,这两种基础的织法也足以织一件毛衣,只要期望不是特别高。记得在小学四年级的这个季节,母亲几乎每天都会去邻居家织毛衣。我妈和村里几位亲密的阿姨经常聚在我家或邻居阿姨家,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闲话家常。我常常跟随我妈和阿姨们闲聊,观察她们缝补衣物,聆听她们的欢声笑语。那时,她们三十多岁,正值人生中最充满活力的时期,对生活抱有满满的期待,并且用双手一步步编织着自己的故事。我常常听不懂她们的谈话内容,也不明白她们为何而笑,但我非常喜欢坐在她们旁边,静静地观察和聆听,偶尔帮忙绕线或粘贴布料。现在回忆起那些场景,我感到格外的舒适和愉悦。或许是因为那时我还是个孩子,不必担忧生计,学业成绩尚可,几乎没有什么压力,一切都有父母的支持,父母总是护我周全。那真是一段无忧无虑、光彩夺目的时光啊。
最终,在过年之前,我穿上了这件我妈亲手织的大红色毛衣,不出所料,她采用了纯平的针织手法,仅在领口、衣襟以及两个袖口处采用了上下针织的手法。她在毛衣的前襟两侧用黑色毛线精心编织了两个“囍”字。那黑色的字与大红色的毛衣相得益彰,同样引人注目。我原以为她每日与阿姨们交流,定能织出一件别具一格的毛衣。然而,我错了。但当我穿上那件毛衣时,我感到非常高兴。不仅因为那是一件新衣服,还因为毛衣上面的两个“囍”字让这件毛衣显得更不一般。
这件毛衣在校园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尤其是在度过寒冷的冬季后,四月春意盎然的季节里,我脱下外套,仅穿着这件毛衣上学,它便得以完美展现。不止一次,我被同学们的妈妈和学校的女老师们团团围住。她们带着赞赏的语气询问:“哇,你的毛衣真漂亮,上面还有两个大囍字,这件毛衣是哪儿买的?”每当这时,我都会自豪地抬起头回答:“这是我妈妈亲手织的!”我还不满足于此,继续补充道:“她只用了一周时间就织好了。”周围的家长们和老师们纷纷夸赞我妈妈的手真灵巧。当时,我沐浴在这些赞美之中,内心涌现出难以言喻的自豪感。孩童时期的虚荣心在那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仿佛她们的夸奖并非针对毛衣,而是直接赋予了我。我感觉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然而,那件毛衣实际上是我妈妈花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反复拆了又织,织了又拆的结果。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袖子的长度并不一致,只有穿的人才会知道。而且,毛衣织得过于宽松,穿在我身上显得松垮垮的。即便如此,这并不妨碍大家对它的喜爱。因为从未有过与之相同的毛衣,这是我妈妈的独创设计,因此,人们赞美的其实是妈妈的创意,尤其是那两个醒目的“囍”字。但不管怎样,我依旧对那件毛衣情有独钟,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人的夸奖,更因为它独一无二,以及那种“唯我独有”的奇妙心理。
这件毛衣不知道还在不在,我视频问了远在北方的我妈。我妈在视频中陷入回忆,思索片刻后表示会去寻找,但结果不确定,可能还在,亦可能已经遗失。实际上,我并未真正期待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毕竟,经过多年的变迁,父母已迁至城市居住,而我们曾经的农村老家已人去楼空,如同这个寂静无声的乡村。往昔热闹非凡的村庄,如今却像沉睡一般,死寂无声。我童年熟悉的邻居们也各自散落他乡。随着孩子们成家立业,他们跟随子女迁往了他们定居的城市,一年到头很少再回到村里。留下的,是那些不愿或无法离开的祖辈们,他们曾像我的父母一样,在这片土地上辛勤耕耘,扎根生长。他们用土坯砖建造了一排排院落,这里是他们的根基。后来,他们的子女推倒了土坯房,原地建起了砖瓦混凝土结构的二层小楼,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平房。随后,村里进行了统一规划,原本的泥土路被混凝土覆盖,并且铺设了厚厚的水泥层,整个村庄变得方方正正,宛如棋盘。再后来,随着他们的孙子辈长大,有的通过考学离开了农村,有的外出打工,总之,愿意留在村里务农的年轻人寥寥无几。这个村庄逐渐变得像一位化着新妆的老妇,外表虽新,内心却已空洞。
怀揣着童年的回忆,我在网上买了一盒毛线,买一盒毛线的钱都够买一条样式精美的成品围巾了。很快,毛线便快递到家了。我轻抚着那柔软的毛线,感受到了它那细腻的触感,仿佛自带一份温暖。我选择了淡淡的咖啡色毛线,但一时却不知该用它来织什么。起初,我只是怀念起我妈为我织的毛衣所给予的温暖,从未真正考虑过要亲手织出什么。这并非一件需要严肃对待的事,只是想通过购买毛线来温暖我的记忆。然而,当毛线到手后,我感到应该用它来织些什么,否则就这样闲置着似乎没有充分利用它的价值。于是,在杭州的秋末初冬,我也像母亲当年那样忙碌起来。对于我来说,织毛衣简直是异想天开,所以我没有强迫自己,决定还是织围巾吧,毕竟这应该不会太难。前提是,我得能回想起小时候学会的平针或上下针法。确实,我也只会这两种,因为母亲只教过我这两种,正如前面提到的,她自己也只会这两种针织方法。
我努力回想童年时期学习的针法,手中握着两根铁签,仿佛在进行一场战斗,左右摇摆,总是感到不顺手。起针的过程更是反复拆解,经过三四次的尝试才逐渐掌握。随后,我开始一排排地织,首先想到的是平针,这种针法很容易上手。织过一排之后,我很快就熟练起来,迅速地完成了两三排。然而,我并不满足于只使用平针,于是我又开始尝试上下针织法。实践证明,掌握新技能并非易事,即使有记忆中的印象,也是一项挑战。
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学会了这两种针织法。春末夏初的时节,村里的女孩子们突然间对针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从母亲那里得到了两根铁签和一团从旧毛衣上拆下的毛线。自那起,放学回家完成作业后,我们一群女孩子便开始互相串门,一起针织,这个景象特别像农闲时候妈妈们聚在一起做针线活的场景。在人数最多的时候,我们的队伍甚至壮大到十几个人,我们在村子里边走边织,似乎并不在意织成什么具体的物品,最终好像也没能织出什么成品。然而,其中两位年长的邻居姐姐,印象里她们各自织出了一双手套,那掺杂着花花绿绿毛线的手套,虽然大小不一,但依旧令人佩服。那时她们已经在上高中,似乎已经拥有了成熟女性的持家技能,我那时非常羡慕她们。
随着我逐渐回忆并摸索,我的手法日益娴熟,不知不觉间已经织出了近三十公分的长度,这极大地增强了我的信心。尽管不难发现最初织的几段显得杂乱无章——因为我常常忘记上一次是织了上针还是下针,导致我不得不反复回忆并纠正错误,但我还是坚持继续织下去。虽然网上卖家发了相关针织教程视频,但我就是不愿意去学,我就是要按照自己回忆里的方法去针织,人要吃苦,实在容易啊。这样的过程其实也不错,每一针每一线都像是从错误中学习,迷茫中徘徊,然后再一次找到出路,就像回顾自己走过的路一样,清晰而有迹可循。
当我向我妈提及最近正在织围巾时,她以充满鼓励的语调回应:“真是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记得这项手艺,继续加油,我看好你!”我妈总是无条件鼓励我,无论我做什么,她总是给予我鼓励,从不附带任何要求,这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鼓励!记得在初中时期,我偷偷地将自己写的一首小诗寄给杂志社,竟然荣获了优胜奖。虽然优胜奖的名额有二十个,这似乎暗示着参赛者大多能获奖,而除了前三名之外,其余的都是优胜奖,但我依然为自己的成就感到自豪。当杂志社将获奖名单和小作者证书寄给我时,我迫不及待地拿给我妈看。她阅读了我的小诗,虽然她可能没有完全理解其中的深意,但她感受到了诗中的积极情绪,因此非常高兴,并鼓励我继续写作。还有一次,我在电视上看到教授国画的节目,画的是三只小鸡,我觉得非常有趣,于是找来我爸的毛笔和墨水,跟着电视学习。我在旧报纸上练习,没想到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一只可爱的小鸡。随着我不断练习,技艺逐渐熟练,我开始在白纸上作画。我妈看到我的作品时,惊讶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画得这么好!”得知我是通过电视学习的之后,她再次鼓励我多学习、多练习。她没有送我去参加兴趣班,也没有请老师来家里指导,因为在农村,既没有兴趣班,也不流行请人到家里进行一对一的教导。我庆幸自己的童年是在乡村度过,这让我对兴趣的追求未受到束缚,未被驯化,也未被附加任何外在的期望。我的整个童年都在那里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成长,就像野草一样茁壮成长到十二岁,直到我离开农村去县里上初中。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最自由、最自我的十二年,它如同一道光芒,照亮并推动我走向未来。
随着十二月的临近,杭州的风愈发冷了,而北方已经迎来了初雪,宣告着冬天已经到来。我期盼自己快一点织好这条围巾,到时候送给我妈,她一定会喜欢。她会戴着它四处走动,逢人便炫耀:“看,这是我女儿亲手织给我的围巾。你看她这一段是刚开始织的,织得乱七八糟,跟我年轻时候一样,刚开始学习嘛都一样,你看后面就越织越好了,怎么样?还不错吧?这颜色我也喜欢!”然后在邻居的夸赞声中乐呵呵地挥手道别,前往常去的菜市场,与熟悉的菜贩老板分享这份喜悦。根据她以往在外夸赞我的经历,她肯定会这样做,并且感到无比的满足和幸福。虽然我自认为平凡至极,遵循常规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轻松考入高中,随后又顺利进入大学,最终步入社会,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我的人生道路平顺无奇,没有太多波澜。我们大多数人不都是这样吗?即便如此平凡,但在我妈眼中,我永远是她的宝贝。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成就,在她看来也是了不起的成就,她会不断地夸奖我。这让我在迷茫和偶尔自卑的时候感到安慰,获得了前进的力量!
作者简介:一个生在八零尾巴的陕西关中人。大学毕业来到杭州定居,平时喜欢画画、写作和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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