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笔记】云南 郭松‖以草木为伴

文化   文化   2024-11-26 20:37   山东  


以草木为伴

文/郭松

记得上中学时学校边有些草地,只要天气好我就会到草地上看课外书,坐在草地上看课外书很舒服,时有鸟儿飞来打声招呼,然后倏然飞走;我在草地上看过不少课外书,像《青春之歌》《林海雪原》《红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阿Q正传》《班主任》等都是在草地上看的。
上小学之前,我跟母亲在区供销社呆过两年,母亲休息的时候,我常跟她到附近的几个村子里玩。有一天,一村子边山脚下有户人家,墙角是用石块垒砌的,让我好奇的是,从石块的缝隙里,长出一丛绿油油的草,半圆形的叶子毛茸茸的,又肥又厚,像老虎的耳朵。听一位老人说,那草叫虎耳草。我见它长得可爱,就摘了一片来玩。那户人家的老人见了,就叫着说:“摘不得摘不得,那是一种草药,耳朵烂时用得上!”上小学的时候,我得了中耳炎,化脓,去看医生开了药,吃完了也不见好。母亲就托人找来虎耳草,将叶子挤出汁液,滴进耳孔,用一两次,就好了。
在成都上大学的时候,平时除了教室和寝室,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在《诗经》里读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在《楚辞》里读到“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掔木根以结茝兮,贯薜荔之落蕊”,在唐诗里读到“榆荚车前盖地皮,蔷薇蘸水笋穿篱”,在宋词里读到“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每当读到这些诗词的时候,我都会产生美妙的联想——那是多可爱的植物,多美的画面啊。
刚到部队那几年,营区不是在山凹里,就是在山坡上。单身的日子里,我总是与草木为伴。在工作之余,我会去山野,去认识各种植物。渐渐地,一些认不得的,都认得了。比如那些小野花,黄的毛茛,蓝的婆婆那,像落在人间的星星;清新娇嫩的老鸦瓣,白如雪的绣线菊,红似火的杜鹃花,艳如霞的紫荆,都是春的使者;还有溪边的枫杨,村间的苦楝和棕榈,都是我喜欢的植物……
山野的那些茅草,冬天常被人放火烧为灰烬。可是,来年春风一吹,春雨一下,在那焦黑的泥土上,一株株绿芽又会冒出来,正如白居易所写:“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些草,那些花,让我越来越喜欢大自然,并怀有一种神圣的崇敬之情。
与草木为伴,会减少孤独。现代生活节奏加快,竞争激烈,人与人之间变得疏离,情感无所寄托,不妨寄情草木,在另一种生命中寻找安慰。草木有信,可为知己,人会负草木,草木不会负人,只要你用心浇灌,悉心照料,它便会用绿叶、鲜花来回报你。草木是能感知的,那些会养花的人,都是不吝啬赞美花草的,而挑剔乖戾,对花草常恶言相向的人,所养的花草常会莫名地枯死。
与草木为伴,会放大格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应该有怎样的格局。如果悉心观察,草木的格局值得效仿。人在生活中会遇到各种问题,但与悬崖上那些无论怎么努力也长不大的崖柏相比,人的生存环境要好得多。像每一粒沙子放大后,都有如宝石一般,再小的米花放大后,都美得妙不可言,花草的一生拼命也要绽放一次,人如花草,人生便有了意义。
我的朋友中好像少有不喝茶的,有的像随身携带身份证似的带着自己的茶,有的朋友连办公室,都摆着整套的茶具,茶盘、茶壶、茶海、茶漏、茶巾……除了几只以供邀约朋友的品茗杯,竟还看到有摆着私人茶宠的。我笑他们,只差屏风和古琴了。
我算个饮茶人,写作时与茶为伴。开始是自愿被束缚,久而久之,就缠绵入骨,难以为戒。很难说茶是苦是甜,复合之味才令人上瘾。作为不解茶趣者,喝普洱也近似牛饮。抬头,茶室匾额写着“禅茶一味”。无论是茶味还是禅意,从来体会不到、参破不了简单中的丰富,好在茶与禅都宽容。
茶这个字,拆开笔画是:人在草木间。植物的馈赠,看看草与木,从纸、盒、箱到桌、柜、床……我们都生活在草木之间。我们阅读的书籍,我们穿着的衣裳,我们弹奏的乐器,茶,是日常又慷慨的给予。
每天的日子,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在最后,却微妙地超越其他。如果仅生活需要,水就够了。文人喜欢诗酒茶,诗是文字的奢侈,酒是粮食的奢侈,茶是对水的奢侈。茶是高于生存需要的,是象征精神的部分。对生存来说,精神是奢侈——正因有了这些奢侈,我们才不枉此生。说起来,都是动物的生命,人是其中的奢侈。茶,并非传说中的灵丹妙药,是现实中既平凡又非凡的植物。
茶,看似羸弱,却隐藏柔韧而惊人的力量。站在一株古茶树前,观察它的叶子、花瓣,我会安静地,跟朋友交流,会尽量低语……我不由自主的态度里,仿佛包含对时光的尊重。
我觉得瓶装水,使人难以体会乡愁,只有在一棵茶树前,才能保持自己的饮食习惯、乐于交流的乡音,以及那无意维持的心理。植物,替我们凝结着乡愁:土壤里的酸碱度,空气中的含水量,海拔和温差,云雾雨雪,都在其中。活着的茶,在冷水里浇着,沉默着;死了的茶,在滚汤里沏着,在袅袅升腾的热气里,还你故乡的云雾缭绕。
茶,经历水火,是树叶的前世今生。最初,它被揉搓,被携带,折叠自己,在抱缩中藏好往昔的春秋。最后,神秘收拢的叶子打开了,像一个人慢慢摊开手心的掌纹。铺满刻痕的线条,记载它活过的风雨。制茶时,水分被蒸发,年少青春的饱满汁液消失。茶,是变成老年的树叶,暮色沧桑。的确,茶,是树叶的回忆;但这回忆里,饱含变化。是昨天的自己,又不是;是昨天的复活,又不是……浸泡缓慢,体会悠长,如是,恍兮惚兮。
如果以草木为伴,那就有更多的意味,更浓的情韵了。梅兰竹菊的气节为人称颂。红梅化作骨,翠竹节为神;贤者灵怀与竹同,世间清品至兰极,往往都成了谦谦君子、堂堂世人的座右铭。“让我和草木为伴,和土壤相亲,我便也觉得心满意足。”林语堂竟与草木为伴,这么地知足常乐。
观察下来,思考开去,草木可思之点可学之处多着呢。向日葵,一心执着,认准太阳,我心一颗向日葵,不向太阳死不休。含羞草,手指一点,便会低下头,“有花名含羞,人岂能无恥”。水仙花清丽、清纯,获取甚少,只几瓢水,便能维护。晒一点阳光,便能花开。她气量也大,常原谅人疏于给她换水和负喧,从不抱怨人不给她添加养分,虽然柔弱纤细,却愿和严冬岁寒抗争。坚贞之气可同菊花,劲节之概不亚梅花,清高清趣可比秀竹,雅致雅逸比肩吊兰。她深知在春天,难与牡丹月季争颜色,难与桃花李花比高下,便独自选准凄楚的冬月,给人以无限的慰藉和心头的亮堂。
如果说水仙开花守信用,报春不失时,那么桂花更知团结才有力量,才有气势,才有灿烂。自知几朵小花不惹人眼,就集中于内涵的养成,以阵阵暗香去叩动人的心窗。紧密地抱成一团,组成一个严密的整体,织就出一幅芳香的绚丽图画,向人们演绎着一道“花虽小多了也好看,貌不扬唯独特人也爱”的旋律。
在培养长远眼光上,我们得学学银杏树,说来也能与出土文物媲美。据说在遭原子弹袭击的广岛废墟上,最先吐緑的竟是银杏。在民间,它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土名——公孙树,因为这种树长得慢,结果也不容易,往往是公公这一代栽下树,要等到孙子这一代才有果子吃。银杏树,种的是远见卓识,不是眼前之乐。
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画惯了花卉的郑板桥,尤其爱竹,“做人当如竹”,他仿学竹子不仅是节节虚心,更是“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风骨。而我们学梅花,效其傲霜斗风雪,学兰花,不仅学其清雅,还有其襟怀。深谷幽兰、芳馨好兰,常要爬越重重山,涉遍道道梁才觅得。极品佳兰,不仅居深谷,藏沟底,而且一旦艰辛觅得,还一时无法下手,它周围总有厚厚的荆棘包围、刺藤保卫,便有“不容荆棘不成兰”之句。深谷幽兰豁达大度,一派谦谦君子之风,容得下荆棘相依甚至癫狂失态,容得下不知名的刺尖横扫斜长,共同拥有大山土壤,一并享受雨露阳光,尽管是我开我的花,你长你的刺,双方生性形态各不同,却是相安无事总是春。
与草木为伴,得一份闲情,交一位良友。陈铺案头,以作几声提醒。如今恐怕没有人有“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的痴情,有人爱红果鲜艳,有人爱青叶碧绿,有人爱芳草清香,有人爱繁花热烈,这都是对生活的热爱,对情操的培养。心常抱一团春气,身恒居满屋清风。几许春兰入室,几丛夏花入镜,几叶秋枫入院,几枝冬梅入瓶,让人留住了一缕春色,让人性情更加湿润,那情味,那情调,那情怀,寄托于草木之中,人也变得灵动起来。
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现居云南昆明,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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