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笔记】湖北 王松苓‖松根白衣仙

文化   文化   2024-12-03 19:09   山东  


松根白衣仙

文/王松苓

我取“松苓”这个笔名,首先是因为清朝作家蒲松龄,因为我和他一样,右乳下方有一块很大的痣,感觉很有缘,所以取谐音名“松苓”。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千年之松,下有茯苓。松脂入地千岁为茯苓,盖松之神灵之气。”我也是想获得不朽的蒲松龄笔下的那种灵气,继承蒲松龄的根和魂。蒲松龄可以说是我的精神导师,他一生在社会底层,恰似“郁郁涧底松”,但是他的顽强意志是惊人的,任风霜雨雪欺压而精神不屈。他一生在苦中作乐,满足于“贫中福”,与文学患难与共,并且留下煌煌巨作补益世人,精神长青。
松树和茯苓是我喜欢的两种意象,松树是正直的斗士,茯苓是低调的隐士,一开始我是更喜欢凌霜傲雪,极具反抗精神的松树,但是随着年岁渐增,我却越来越喜欢低调内敛,不起眼的茯苓了。
茯苓又称“伏灵”,“伏”者,伏藏也。其实中国古代的曹雪芹、蒲松龄等人都是“茯苓式”的作家。他们生前默默无闻,蛰伏沉潜,埋首于文字,就像茯苓埋首于泥土里。曹雪芹写《红楼梦》“批阅十载,增删五次”,蒲松龄写《聊斋志异》“灯昏欲蕊,案冷疑冰”。蒲松龄在《聊斋》中言:“忍事最乐”,他们写作不为了发表,也不为别人的喝彩,做文学不是消遣,成了一种使命。他们生前往往得不到文学的回报,甚至饱受家人、朋友的误解,但真正的作品流传千古,这种献身精神值得我们敬仰。尼采说:“谁将声震人间,必将长久深自缄默。”曹雪芹和蒲松龄就是在经历了长久的默默无闻的沉潜缄默后,靠自己的作品声振寰宇。
我作为文学爱好者,现在也是伏藏的状态。父母都完全不懂文学,我自己毕业后,做过排水泵站临时工,社区网格员,没有做过和文学相关的工作,虽笔耕不辍,在文坛上也没有崭露头角,属于文学的边缘人。但是我其实是享受这种状态的,我就像隐士一般,纵观文学史,多少隐逸的高人,留下不朽的作品。身在高位的人视野和价值观和底层人不同,也许身在底层和局外反而能够看清一些事。这种社会底层的历练,也让我学会脚踏实地,改掉目空一切的毛病,低头沉潜。我也很感恩这几年脚踏实地扎根基层的经历,毕竟只有根脉的基础打牢了,大树才能稳定向上,凡事都要从底层开始。
我小学时语文课学过北大教授许地山写的散文《落花生》,文中称赞花生的果实埋在地里,不像桃子、石榴、苹果那样,把鲜红嫩绿的果实高高地挂在枝头上,使人一见就生爱慕之心,所以做人也要这样,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做只讲体面而没有实际用处的人。其实茯苓和花生一样,都不是徒有表象而没有实质内涵的东西,不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当然也有不同,其一,茯苓外表朴素,内心单纯洁净,象征美好心灵。其二,结茯苓的时间很长,属于大器晚成,需要经历岁月沉淀,就要有耐心,隐忍坚持,不要急于表现自己,学会藏拙低调。文学创作亦是如此,“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抛弃浮躁,才能专注于事业。
我大学毕业后,几乎每天都坚持在微信读书上看书,我读到法国作家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和广大读者一样深受感染。小王子在来到地球之前,去了一些奇怪的星球,在那里遇见的人或爱慕虚荣,或财迷心窍,或权欲熏心,或冥顽不灵,但他们的共同特点是过于关注外在的东西,从而丧失了内心的安宁和快乐,只知向外求却不知向内求。这些人让小王子感到可笑,因为他是用孩童的眼睛看待这些大人。
后来又读了德国黑塞的短篇小说《鸢尾花》,文中男主人公经历了人世沧桑,从单纯的孩子到世故实际的大人,他各方面都令人羡慕,却得不到真正爱的女人的认可。最后他彻悟后感慨:“一切都只是表象罢了。”但他分明感受到,在自己内心深处,存在着一种本质的东西。
类似的表达,在中国文学中也有,比如“褪尽浮华存本真”、“豪华落尽见真淳”,表象之下的本质,本就是文学的研究对象。有些东西并非眼睛可以看到,而需要用心去看,用心挖掘。茯苓外表是拙朴丑陋满是泥泞的,但是内心那么纯洁,象征着纯粹的精神内核。茯苓即使身在卑下肮脏的环境中,也从不改自己的清白本心,而且能做到黑白分明。所以我们要关注的应该是本质的东西,对本质进行深入挖掘,而不是被名誉、地位、财富这些表象的东西所蒙蔽。《道德经》说:“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就是讲世间万事万物都会褪去纷繁芜杂的“外衣”,而展现出它们在“道”的普照下的本真。
蒲松龄、曹雪芹一生未当官,也非常贫穷,默默无闻地奋斗,无人喝彩。但是从本质上看,他们高于当时的达官贵人,因为他们的精神高贵,留下了不朽的文学作品,值得我们敬仰和学习。同样,只要怀有思想高度和坚定志向,深山中默默书写的穷书生和京城里体面光彩的大教授没有本质区别,本质上他们都是有价值的。那些只是沾了自己地位的光的人,最多只会一时名声显赫,不是自己本身的特质所致。有些体面的面具背后是虚情假意,而低调的人往往是纯朴真诚的。现在社会上很多人表面光鲜,内里的本质却空虚缺乏内涵,我觉得这样的“成功人士”不值得羡慕。
尤其在这个娱乐化浮躁化的时代,我们更要学习茯苓“不为繁华易素心”,不慕外界的繁华,坚守自己的初心。同时,即使身在肮脏的环境中也不改清白本色,以“素”为美,做到“甘天下之淡味,安天下之卑位,不戚戚于贫贱,不忻忻于富贵”,不因境遇易改而失色,不因清苦而蜕变,不因繁华而迷乱,看淡荣华名利,坚守信念,不忘初心。
茯苓作为一种味道甘淡的中药,具有宁心安神,耐老延年的作用,这是它的真正价值。我觉得文学作品也要如茯苓一般,成为精神营养,滋养灵魂,抚慰心灵,千百年后仍能补益读者,让读者的心态年轻,正如古语云:“书犹药也,可以医愚。”其实曾经的我在神经方面也很脆弱,但是近年读的这些文学作品渐渐治愈了我的精神内耗,让我在纷乱世事中,内心变得强大。我有时候会这样联想,或许宁心安神的方式就得像茯苓,少去关注外在的表象。作为中药的茯苓兼有出世之心与济世之愿,是中国传统文学精神的完美写照。而在文学日渐式微的今天,我觉得文学的意义可以如松苓——松树一样流传长久,见证历史风尘与时代更迭;茯苓一样有益于人们的精神营养,而非仅仅局限于物质追求。
茯苓作为养生救人的中药,也体现出它身处低位却本性不改的善良,一个人,可以卑微到泥土里,但不能丢弃自己单纯的良心。佛教中地藏王菩萨“安忍不动如大地,静密深虑如秘藏”,是何其慈悲,而茯苓就是大地中的秘藏,就是有着菩萨心肠的良药。巧合的是,地藏王菩萨道场九华山上有一座百岁宫,其大殿的楹联写着:“养成大拙方为巧,学到如愚始知贤”,就是讲人要养拙,藏锋敛锐,返璞归真,肯于下拙功,而非自以为是。道家讲“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也是这个道理,崇尚拙朴,反对巧伪。松树的灵气伏结成茯苓,茯苓本该是至灵之物,却表现得那么朴拙低调,这不是谦卑么?这不是真正的“巧”和“贤”么?所以做人不可投机取巧,也不要急于表现自己,锋芒毕露的人做尽巧事,以此自矜,却迷失本真,最后只能害人害己,加速灭亡。曾国藩说:“唯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能成大事的人,都如茯苓可以耐住寂寞,忍受枯寂,沉住气,不浮躁,看似与外界的精彩绝缘,其实内心丰富充盈。所以我们在追求理想的路上不要急于表现自己,下一番拙功,即使无人喝彩,也是离成功越来越近,若急于求成走捷径,只会离目标越来越远。《聊斋》一书尽是因果报应,告诫世人朴诚者天佑之。以纯朴守拙处世,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善良。唯有拙朴处世方能长久,延年益寿,这也是百岁宫提醒世人长命百岁的秘诀吧。
茨威格在《象棋的故事》中说:“一个人越是受限,他在另一方面就越是接近无限。这些人貌似避世,实际上正像白蚁一样用自己特有的材料构建着一个独一无二、非同凡响的微型世界。”人生在世,不必处处争先,退隐江湖同样可以实现人生价值。我在南京大学中文系读的本科,南京附近的苏州有一个真性情的文人唐寅,他写过一篇《菊隐记》,开头说:“君子之处世,不显则隐,隐显则异,而其存心济物,则未有不同者。”又说:“草木有可以济物者,世犹见重,称为君子,而无济物之心,则又草木之不若也。”可见人如草木,隐也好,显也好,只要“存心济物”,做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才是衡量人格价值的真正标准。这其中,又以“隐而有用”更难能可贵。唐寅自己也践行着这种价值观,他一生未当官,在桃花庵里“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但是他的诗文治愈人心,流传甚广,让人们见证了真名士的风骨,被世代人所铭记景仰。他说自己看起来疯癫,其实别人眼里的“疯癫”恰是因为他超出常人的清醒,真正有内涵的人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孔子说:“帝力于我何有哉?”北宋王禹偁被贬时说:“屈于身兮不屈其道,任百谪而何亏?”先贤在人生的颠簸中、低谷里,坚持自己的原则,不被环境所污染,也不抱怨环境,而是争取奉献自己的有益力量,虽渺小却也高大。他们一生不为高官厚禄,只为心中执着的正义,至死不悔,唯有这种风骨能彪炳史册。
是金子总会发光,茯苓亦是如此,即使伏藏良久,不被人所知,也会有济物的时候,也会得到人们的尊敬。就像我们文学创作者,外界的评价和声名相较于作品的本质而言,显得并不重要,受到一些无谓的批判也对自己没有亏损。一部真正有价值的文学作品,不需要评论家的粉饰、文学奖的“镶金”、媒体的炒作宣传,它自然能在群众中传播,并且流传很久,长盛不衰。就如茯苓,轻视外表,重视内涵,所以被公认为有价值的中药。一个人若只着眼于外在的虚荣,那便是舍本逐末,会被滚滚历史潮流所淘汰。
其实一直以来,我也是个老实木讷、不善言辞的人,就像茯苓一样朴实低调,不会表现自己,因为这个缘故,我在面试中总吃亏。就是在文学方面,我现在也如缄默的隐士一般是边缘人。但是我想,没有必要为世俗潮流而去改变自己的本心,现在我是卑微如茯苓的,但是我内心安宁,没有太多欲望,懂得现在要沉潜积蓄,忍耐寂寞,等待时机。以后如果有机会出头,我也希望站在光环之外,不贪恋滚滚红尘中的虚浮荣光,默默地继续自己的事业,实现文学的真正价值。
茯苓是松树毕生灵气积淀的结晶,一个作家的成就千年后或许就如松苓,能留下的精华不多,但是我觉得比作品更重要的是为人。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二战时是著名的反战派,顶住很大的压力身体力行。他的作品固然如茯苓珍贵,但我们同时看到他的形象如青松正直挺立,这种人才是民族的脊梁,才是文学史上的伟人。
作为笔名,松和苓是相辅相成的。我喜欢松,因为作为一介女子,我向往松的阳刚雄伟,一身正气,不攀沿依附别人的独立精神,“青松本孤直,难为桃李颜”,在我看来青松与花花世界绝缘,是中华民族的精神脊梁。我也喜欢古松下的茯苓,就如那些不是一时流行,而是经历了时间检验,大浪淘沙后的真正经典,千百年后仍然是读者的精神食粮。
宋代李石诗云:“松根白衣仙,日夜瑞光吐。”说松下的茯苓像白衣仙人,焕发着吉祥的瑞光。其实在中国文化传统里,很多仙人都是白衣,代表精神的高洁。而且,作为普通人,只要宁心安神,也逍遥似仙。《三国演义》里说:“人情势利古犹今,谁识英雄是白身?”真正的英雄不需站在镁光灯下,也许他们看上去平平常常,身上满是泥泞,但是怀有一颗清白的心,就十分可贵,即使默默无闻,也可执着于惊世的作品。
文学不是简单的口号和理念,而应是对生命复杂的理解。松树向往辽阔的天空,志存高远,而茯苓甘心埋首于泥土之下,脚踏实地,很接地气;松树抗争风雪,刚强正直,而茯苓隐忍克己,谦虚谨慎;松树张扬个性,而茯苓温柔内敛;松树积极进取,而茯苓韬光养晦。两种处世方式有对立之处,也和谐共生,一显一潜,相辅相成,达成平衡,饱含对人生世事的思考。希望我以后的文章,能如茯苓凝聚深刻的思考,有益精神灵魂,如青松经得住时代更迭,并战胜沧桑无常。也希望我作为文人,始终如平凡草木,坚韧而不平庸,谦卑而有自信,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自有松苓风骨。
  
作者简介:王松苓,原名王昱娟,1995年冬至出生,湖北武汉人,毕业于南京大学文学院,有散文发表于《湖南散文》、《四川散文》(微刊)、《天津散文》、《武汉文学》、《黄石文学》、《青山文艺》等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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