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笔记】陕西 拜啸霖‖落叶与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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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4 19:34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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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节气的一场雨，地面落满了残败的叶子，或残绿，或枯黄，或暗红，或桔色，夜幕的路灯下，与春节挂的红灯笼形成反衬，意识里却想到春天的落英。
落叶与落英，虽一字之差，却是两种景象，一个是叶子的飘落，一个是花的飘落，在不同人的意识里，也是不同的感受：叶落无声，一叶知秋，秋风萧瑟，木叶凋零，天气变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落花有意，草木成荫，霓裳艳影，莺歌燕舞，春深意农，繁华落去芳菲尽。无论是落叶，还是落英，都宣告一场落幕。无论是繁华的落尽，还是季节的转换，在自然的世界里都是一种终结，在宇宙的概念里都是一瞬，在思想的意识里都是一念。不同的人，对于落叶和落英，看到的都是不同的世界，心底涌起的也是不同的意念：有人因感受到了凋零而黯然，有人因悟透了规律而淡然，有人因看到了萧瑟而伤感，有人因下一个的明媚而希望。对于落叶，更多的人是落叶知秋天渐凉，岁月如亦如常；对于落英，平常心也是繁华落尽觅安宁，淡水流云度此生。佛家的意念里，一次飘落，是一次涅槃，也是一次重生。一片落叶，飘落的是一个世界；一朵落花，零落的是一季的繁华。你悲它也悲，你伤它也伤，你喜它也喜，你笑它也笑，一切都取决于你的内心与情绪。在落叶飘飞的秋冬，更多的是伤感的情绪，但也不乏有愉悦的诗情，有人目睹落叶“回首恋朋游”，有人看到飘零“栏边为汝最伤神”，有人因“冉冉秋光留不住”而“愁恨年年长相似”，有人哀“败叶填溪水已冰”，有人伤“金井梧桐秋叶黄”而幽怨，有人笼罩在“强言徒自乱，往事不堪寻”的失意中，有人惜“霜落千林木叶丹，远山如在有无间”而生诗意……唐朝诗人王建，在看到落叶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浪漫，那扁圆不一、大小不齐，或青或黄或红或绿的叶子，绕着树枝翩翩而下，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一道绝美而浪漫的图画，禁不住地直呼：“陈绿向参差，初红已重叠”。南宋末年的诗人王沂孙和明末清初的诗人钱谦益一样，面对的都是故国之殇，王沂孙看到落叶，感受到的是“萧萧渐积，纷纷犹坠，门荒径悄”的悲凉，钱谦益感受到的是“秋老钟山万木稀，凋伤总属劫尘飞”。唐朝诗人贾至，与友人李白、裴隐在月夜泛舟岳阳洞庭湖，看到湖岸上枫树的叶子纷纷飘落，微风下湖面荡起缕缕波纹，几个人兴之所至，任由小舟漫无边际地在湖中游弋，抬头仰望天空，明月在天，白云缭绕，弥漫着淡淡的感伤与惆怅，幽思的情绪也暗暗涌起，不由的凭吊起传说中死于湘水的舜帝二妃娥皇和女英。五代时期的修睦，在“雨过闲田地”看到“重重落叶红”，思绪跟随着深红色的落叶，脱离了树木的枝干，有的飞舞在空中，有的随流水而去，有的在暮色中飘荡……而河边的青松，却依然挺立着，叶子依然的青绿……此情此景，诗人想到世事变迁，人生无常，希望自己不做随风飘荡的落叶，而要像青松一样的坚强挺立，四季绿叶。辛丑（1901）十一月十九日，清代的诗人朱祖谋，在秋叶飘飞的景象中，看到“鸣螀颓墄，吹蝶空枝，飘蓬人意相怜。一片离魂，斜阳摇梦成烟”，哀叹珍妃的命运似落叶 “终古巢鸾无分，正飞霜金井，抛断缠棉”，光绪皇帝贵为天子，却保护不了自己宠爱的妃子，在西太后慈禧的淫威下，珍妃被逼跳井身亡。诗人的意识里，珍妃的纵身一跳，如同飘落的秋叶，预示着国运的衰落，帝制的衰亡。在诗人的眼里，飘荡无依的落叶，像落寞时的无可奈何，无依无靠。隋朝的孔绍安，在落叶中也感悟到了飘零无所依的情绪，是游子思归怀乡的情绪，“早秋惊落叶，飘零似客心”。雄才伟略的汉武帝刘彻，在晚年看到皇宫里的落叶，想起了他最宠爱的李夫人，“望彼美之女兮，安得感余心之未宁”，一首《落叶哀蝉曲》，写尽“虚房冷而寂寞”的感受。元人乔吉《秋望》中的落叶，满是凄凉与哀愁，“千山落叶岩岩瘦，百尺危阑寸寸愁”，一眼望不到头的座座山峰，木叶脱落，数也数不清的岩石，也显得形容消瘦，近百尺的高楼栏杆，似乎每一寸都附着驱除不去的忧愁。黄昏时分有一位孤独的女子，斜倚着妆楼凝眸远眺，楼的外面是木叶凋零而憔悴的柳树，画面里的哀愁的女子，是和柳叶一样的黯然，面对凄凉的落叶之秋，令人难以承受。即使狂傲不羁的诗仙李白，在落叶的季节里，也瞬间萌生伤怀，连连感叹“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落叶聚了又散，像极了人生，像极了聚散。秋月明朗，落叶在冷清的秋风中，时而汇聚在一起，时而又被吹散，寒鸦本已栖息，又被秋风惊起。朋友期盼着相见，却不知相聚的时日，在这个落叶飘飞的月夜，相思之情愈加的浓烈，然而好梦却难成真，怎能不让人伤心呢。数千年来，看到落叶雀跃欣喜的，惟有元代的诗人朱庭玉，他看到庭院前落尽了叶子的梧桐树、水中失去夏日风彩的荷花，没有丝毫的伤心或忧愁，反而觉得梧桐叶和荷花也知道——他即将隐退的心思。当那一片经霜的红叶飘飞到他的眼前时，他认为红叶到他眼前，是让他来题写诗词的，诱发了他的诗情雅韵，如此的雅事，怎能不让人心情欢畅。落花的季节，虽然也会有短暂的惋惜与伤心，但更多的是明媚的情绪，因为草木葱茏，春意盎然，一切都是舒爽的，再过些时日，夏天就会来临，夏日的荷花将会是有一个醉人的花期，所以期许和盼望始终在心里，美好的情绪始终在心里……即使是秋日的菊花或桂花飘落，也只是代表了花期的圆满，屈子曰“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秋日落花的浪漫，既有品食菊花的雅事，也有菊抱香死的诗情，一切似乎都是自然而然的，没有丝毫的惋惜与怜悯。晋陶渊明《桃花源记》里的落英，是一种理想的社会，也是文人潜意识里的期许，“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飘落在芳草地上的桃花，只有美好与美妙，没有衰败与萧瑟，有的是蓬勃的春天与山林的田园气息，有的是令人向往的人间仙境。南北朝时代的文人墨客，似乎都有一种情节，喜欢在繁茂的花树下，忘情地欣赏花飞之美，而桃李成林，花开花落，成为他们的极致享受，“临春风。春风起春树。游丝暧如网。落花雰似雾”“氛氲桃李花。青跗含素萼。既为风所开。复为风所落。“沈约的《会圃临春风》，将这种偏好与情节，表述的淋漓尽致。在春光明媚里，在桃李花下宴饮戏乐，在春风里品味花开花落，落花如雪似雾……“落花纷入膝。浸淫水上风。蔽亏霞中日。良辰一携手。” 何逊与博士刘江丞、从事朱同顾，跪坐于水边，饮酒赋诗，极尽风雅。风从湖面上飘来，将花朵吹落到他们的膝上，丝丝香气沁人心脾。仰观遮天蔽日的巨大花树，缕缕阳光从枝叶与花朵间倾泻而下，所有人被笼在浪漫的光晕里。友人间互相酬和，互诉衷情，牵手共饮，感觉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奇幻童年……隋唐之后，落英不再是浪漫与美好的代名词，被与青春、生命、人生等等沉重的话题牵连在一起，遍布着一种“哀伤”浓烈气息。之所以如此，有人说因为盛世大唐使人脱离了战争的动荡与流离，不再为生存而忧愁，有了思考青春、时光、生命、人生的意识。唐代诗豪刘禹锡的诗句“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是一幅宁静幽远的意境，落花随着流水飘荡，把香气传送到远方。落花象征着无常和变迁，流水寓意时光的流逝和生命的流转，落花流水，字表是自然景象，象征着人生的无常，世事的无常。彦谦的诗《春早落英》曰：“纷纷从此见花残，转觉长绳系日难。楼上有愁春不浅，小桃风雪凭阑干。” 作者以“系日乏长绳”，表达他在楼上看到纷纷的落花，感悟到时光的短暂。虽然是美好的春天，却萌生一缕的伤感——“风吹桃李如雪，自己华年凋零。”与其说作者哀叹时光易逝，不如说是作者珍惜青春短暂，由落花与时光之叹，可以窥知唐代文人对青春、时光、命运和生命的深刻感悟。唐朝诗人杜牧与朋友严恽的唱和诗《落花》，对于人生有了更深的哲学思考。严恽《落花》问：“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 你这么芬芳美丽来到人间，究竟是为了什么？杜牧《落花》回：“无情红艳年年盛，不恨凋零却恨开。”青春如花，心愿如花，人生起伏，韶华不永，我们惟有珍惜。写尽落花之美的，当数唐代李山甫的《落花》和韩愈的《题榴花》。李山甫看到落花时，内心自问“吹开吹谢两何因”，花被春风吹开又吹落，是什么原因呢？前一段时间我还曾经看见花朵盛开，像是视觉筵席上满面含笑的主人，今日却成了道路上灰头土脸的落尘，那美丽的容颜转瞬间不复存在，仿佛成为仙女去了天宫，却把馨香留给了世上的人。在韩愈的心中，凋谢的石榴花边落花边结子，有安静鲜艳的寂寞之美，红色的花瓣安静飘落在青苔上，色彩惊艳而绚美，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这种意境与格局，与弥漫于唐诗中关于落花的失意、悼亡、伤感截然相反。宋代的田园诗中，落英不再附着青春、时光、人生、生命等沉重的元素，落花就是落花，回归了自然本色。陆游认为，无论是盛开，还是零落，花都应该是绚烂夺目的，像寂静的火燃烧，“山杏溪桃次第开，狂风正用此时来。未妨老子凭栏兴，满地残红点绿苔。”一种健康向上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种境界是陆游在经历种种磨难之后，晚年田园自足、达观从容、乐观大气、逆风挺立的人生格局与智慧，正是这种智慧与豁达，使其生命延续了85岁，是那个时代难得的高寿。民国时期半僧半俗、贪恋美色与美食的苏曼殊，虽拥有绝世才华，诗画斐然，34岁就耗尽了生命，他爱世上一切存在的美。在他的意识里，落花不是虚无的死去，是一种禅意的美，“来醉茎深露，胭脂画牡丹。落花深一尺，不用带蒲团。”他不仅自己沉醉于这美景之中，而且告诉朋友“美就在此时此处”，四月山林里的牡丹花盛开又飘落，落花如茵，足有一尺多深……我最喜欢的落花诗，是全真道龙门派祖师丘处机的《落花》：“昨日花开满树红，今日花落万枝空。滋荣实藉三春秀，变化虚随一夜风。物外光阴元自得，人间生灭有谁穷。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眼浑如一梦中。”昨天花满枝头绽放的灿烂，与今日花谢凋零的空寂，皆源于时光的流转和事物的无常；花的繁盛得益于春天的美好，但随时会被一夜风吹散，所有的美好，都是脆弱的、短暂的；在自然之外，时空自有其运行的规律，人间的生死兴衰，却没有尽头，也充满了各种的不确定性；如果将视野延深到百年的漫长岁月，无论是大的盛世，还是小的繁荣、衰败、枯萎，都如同过眼云烟，恍若一场梦中之事。作者在落花中，悟透了人生的短暂，世事的无常，荣衰的虚妄，启示人们敬畏自然规律，超脱于生死荣辱。花落成诗，叶落知秋。无论是落叶，还是落英，都是一种情绪，在诗人的心里，每一瓣落花，都是一声春的叹息；每一片落叶，都是一幅秋的绚烂。苏轼因一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被王安石贬到黄州看“秋菊飘零遍地金”的景象，让其体会秋日落花的金贵之气丝毫不输于春天飘落的花朵。只是“落花无奈随流水，世人谁不逐春风”，更多的人还是愿意在春风里欢快地欣赏落英缤纷的景致，少有人愿意在冰冷的秋风里忧愁地观看落叶飘飞的凋零，因为落英带来的是春天的生发与夏天的繁盛，一切是欣欣向荣的；而落叶带来的是秋天的落寞与冬天的沉寂，是无法回避的寂寥寒冷。作者简介：拜啸霖，现就职于某航天研究所，工商管理硕士，高级工程师,具有国际项目管理协会（IPMA）颁发的IPMP C级（高级项目经理）资质证书（编号CN2003C1008）。曾受聘于某管理咨询机构高级管理咨询顾问、某高校人力资源管理专业外部导师。业余致力于蒙元历史研究，自由创作者，有百余万字作品在网络平台或纸媒发表，推崇“写真诚的感情，写熟悉的生活，写了悟的思想，写独立的观点”。主 办：《东方散文》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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