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留痕】浙江 佘国璠‖岁月深处的灯火

文化   文化   2024-11-27 19:42   山东  


岁月深处的灯火

文/佘国璠

每当夜幕降临,常常在不知觉间,思绪会回到久远的过去,回到那些不曾被记忆忘却的岁月。如同摇曳的灯火,在我的内心深处闪亮。
我出生在老屋的土炕上,照亮我人生第一声啼哭的,是煤油灯,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家乡小山村。
那时村庄还没有电,照明全靠煤油灯。是全村人居家过日子的必需生活用品,被乡亲们称之为灯盏。因此,每家每户都会有几只数量不等的灯盏。灯盏的形状多样,千姿百态。有的做工精美,有的小巧玲珑,有的平淡无奇。对大多数人家来说,都是用墨水瓶制作的简易灯:将一个墨水瓶在其盖子上钻一个圆孔,然后找一根吸水性能好的棉线拧搓成一根灯捻,用牙膏皮或薄铁皮卷紧,塞进孔里,一头在瓶里,一头在瓶外,从瓶盖里面拽灯捻,一直到外面的捻头刚露头为宜,在瓶子里添了煤油,盖紧瓶盖,用火柴点着,灯芯就跳出扁长的火苗,还会散发出淡淡的煤油味……
山村的夜晚,天黑得要格外早些。日头从山顶还未完全落下去,山脚下屋顶的炊烟,袅袅升起,笼罩村子上空。转眼日头不见了,暮野四合。到了掌灯时分,家家窗户上开始露出晕黄的亮光,朦胧、模糊,影影绰绰。厨房靠墙的灶台板上,灯盏的光焰被锅里的热气扑打得闪烁不定,红堂堂的灶膛火,映亮了灶台前的地面。饭香和灶烟混合的气味,从各家各户飘出来,弥漫村子。山里人静寂而温馨的夜晚降临了。
在我家,母亲常常老早就喂了家畜,做好了晚饭等待我们和父亲从学校归来。吃罢饭,撤了碗碟,待父亲给牲口填过草料,母亲磕锅碰碗地洗涮餐具,之后,一家人才点了灯火,围坐在炕桌旁。
冬日的灯下,母亲针来线去地纳鞋底,做鞋帮,父亲架旺了炉火,读书,备课,我和姐姐每人占去一角,挤坐在炕桌周围,读书写字。偶尔一家人灯光分配不均匀了,父亲便取来茶叶罐,垫起油灯,老辈人高灯低亮的口诀,父亲总能把它运用得恰到好处。
不一会儿,夜晚的幕曲四合:钢笔在纸上沙沙沙的奔走声,麻绳在鞋底上哧啦哧啦的穿越声,灯焰在高处咝咝咝的燃烧声,偶尔传来几声均匀的呼吸声……
煤油灯的火焰很容易将墙壁、屋梁熏黑,因此悬放的地方一直是固定一处,不随便改换,以免房子到处留下乌黑的油烟。那样的灯,我们家好像只有三盏,人在哪里,灯也随到哪里。至今,老屋的墙壁上仍然保留着一片乌黑的岁月痕迹。
居家过日子,柴米油盐一样都少不得。而在那些日子尚紧的特殊年代。灌煤油无疑享有优先权,记得每逢赶集,父亲会拿上一个空油壶,去集上灌满一壶煤油回来。油腻腻的煤油壶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时光的油垢,搁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除了给灯盏里添油,去集市上灌油,一般无人问津。可煤油壶的分量不亚于清油缸,拎起敞亮心灵的它,就能拎起一年四季,五冬六夏,茫茫黑夜。
也不知什么时候,父亲从学校里带来了罩子灯,底下一个大托底,中间细,上头一个大葫芦,装满油,再上头就是灯头了,好像给灯焰安了嘴一样,火从里面出来就扁了,灯头周围是护栏,护栏里扣一个两头细中间粗的玻璃罩。父亲满脸自豪地点着它时,老屋里亮堂极了,小山村也跟着沾了不少光。过年了,因为有了新鲜时髦的罩子灯,我家便成了亲朋邻里凑在一起的首选地。
我不厌其烦地记录村庄的煤油灯,那是八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人们共同的回忆,是今天的年轻人无法想象出的村庄灯火。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是我在小学语文课本里曾读过与电有关的句子,也是中国乡村仰望到头酸的共同理想。
在母亲的叹息声中和我们无数次的憧憬中,1988年底,偏僻的老家开始通了电,虽然仅仅是低压,可足以让乡亲们欢欣不已。年跟前的乡亲们搁下手里的活计,挖坑栽电杆的热情,跟寒冷的冬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尤记得通电那晚,大家的心里格外地亮堂,欢庆的人们,在村庄的最高塬上挂起了一盏千瓦灯。一灯高挂,满是黑夜的小山村一时间就白亮如昼,那大抵是小时候黑夜里我见过的最明亮的灯火。
那年正月里,有电视机的村头二爷家,每晚都挤满了人。二爷索性把电视机搬到院子里,小小的院子里,每到电视剧快开演的时候,就升腾起稠稠的声响,说话声、抽烟声、咳嗽声、脚步声、欢笑声,不绝于耳。晚风吹过来,那一刻的欢乐溢满了整个黑夜……
天下没有不灭的灯,一如油尽灯枯的煤油灯盏。而心中的灯却要永远长明下去。心中亮着一盏照亮过祖辈们的灯,我们就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旧时的家乡,正月十五不闹元宵,而是点五谷杂粮做的面灯。这是西北地区一个代代相传的独特习俗。正月十五,燃起的面灯,照亮了新年人们祈福吉祥的一切美好愿望,诸如人的健康平安,土地的收成……虽说日渐式微,却照亮了我们的童年。
做面灯是一个并不复杂的过程:只见祖母将各种五谷杂粮分别和面,揉成馒头样子,但又不是很圆,再用擀面杖在中间捣个窝,这是献月的面灯。还有代表家庭成员属相的面灯,家有几口人,有几个属相,就捏出来相应数量对应属相的面灯来。再一起放进蒸笼。雾气升腾中,一锅造型各异的面灯就做成了。
那面灯拳头一般大,上面有一盏心,可盛得一勺清油。捻子是半截麦秆上缠了棉花。夜幕降临时分,几十个面灯被点燃,端到当院的月光中,先让月神品赏。如果没有风,几十尾灯焰像庄稼一样长在面灯里,清油燃烧的火苗和黑烟,瞬间把农家小院变成了仙境。
赏完月,面灯便被分别端到各个屋里。每人每屋每物,都要有。包括牛羊鸡狗、磨子、水井、耕犁等。让人觉得天地间的万物都是惺惺相惜且有灵性的。
按老人的说法,这正月十五的面灯,一旦点燃,则需真心呵护,不得轻慢。我目不转睛盯着我的那盏灯,看它静静地赶路,直到灯花渐渐地结在灯捻上,此刻,我心如止水,整个生命沉浸在一种无言的幸福、喜悦和感动中。灯花也预示着来年的收获和前程。听祖母说,谁的灯花最大,谁来年的收入就最多。
小时候,我不知道正月十五为什么要点面灯,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留下这个风俗的人一定是深深懂得生命的。他用一个最具活性的面灯,在你眼前演绎从注油点燃,再到油尽灯熄的过程,这不正是生命的行进和更替吗?现在想想,正月十五点面灯,这也是一种朴素的农耕文化。人们用五谷杂粮做成的面灯以及六畜的造型,来表示对它们一年四季劳作的崇敬与友善。点亮了这些面灯,就照亮了前行的路程。更是一种对来年的希冀,希望新春伊始,有一个好兆头,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年复一年,便成了一种风俗。
回眸我们的村庄,照亮村庄的不是今天的灯光,是一路灯火。这是几千年的漫长等待。
在祖辈语言讲述的时光河流之上,我们知道村庄是松油灯点亮的,是清油灯点亮的,也是煤油灯点亮的,但在我心中,正月十五的面灯,才是名副其实的万灯之源。它不仅照亮了我们的童年,也足以点亮村庄所有人的心灯。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离家多年,当年的毛头小伙,如今已两鬓染霜。但每当夜阑人静时,我依然会想起那些岁月深处的灯火,是它们带给了我光明和希望,照亮着我前行的脚步。
人常说,只有薪火相传,方可行稳致远!我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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