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德明 | 天下难得为兄弟

文化   文化   2024-11-20 00:00   安徽  

——怀念战友黄隆勤

图片从左往右:左一笔者爱人司晓惠,左二笔者,左三黄隆勤,左四杨思芳和儿子小超。

“万两黄金容易得,人间知己最难求”,这是红楼梦剧中一句经典台词。说的是人生在世,朋友可能不少,知己却最是难得的。庆幸的是,在这纷扰的尘世间,在这茫茫的人海里,我遇见了他。

他不是我的亲兄弟却却比亲兄弟还亲,他与我心灵相通不分彼此,他对我处处关心情同手足,他是我一生中最好的知己和挚友。

2024年9月28清晨,微信中突然传来噩耗:“慈父黄隆勤2024年9月28日凌晨三点四十七分因病在家中与世长辞!”

隆勤兄的离去让我感到非常突然。就在不久前我还在视频聊天中告诉他,过些日子我回巢湖老家办事,要去他家过些日子,他听了非常高兴。却不料话未落音,他就离我而去,而远在北京的我却因特殊原因不能回老家为他送行。

我当即给他的独子小超发了微信:“惊悉慈父驾鹤西去,悲痛万分!你失去了一位好父亲,我失去了一位好战友。人生无常,命由天定,望你和家人节哀顺变。慈父光明磊落,为人正派,是我一生学习的榜样!我因...,恐不能前来为慈父送行,请代我为慈父送一花圈,以示对他的沉痛悼念!但愿天堂里没有疾病,隆勤兄一路走好!”

黄隆勤出生在巢湖市黄麓镇黄庄村,这也是我当年知青下放的村子,1968年我们在这里相识结缘。他那年20出头,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国字型的脸庞白里透红,一看就是一个十分帅气的小伙子。

因为我们都是高中毕业,说话很是对味,很快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从那时起,他就对我格外地关照,手把手地教我干各种农活,让我在不到一年时间就学会犁田打耙,掌握了许多农活技巧。白天,我们一起挣工分,晚上我还经常到他家聊天谈心,和他抵足而眠。是他让我在那段艰苦的知青岁月里开心快乐,是他让我懂得了更多做人的道理。

也许是人生有缘,1969年12月15日,他和我在巢县火车站身穿新军装,胸戴大红花,在欢送的锣鼓声中登上了同一节闷罐运兵车。经过两天一夜我们在河北承德市换乘部队来接我们的卡车,当晚到达燕山深处一个小山村。他和我被分配在一个营,他在炮连,我在七连。

当时正值珍宝岛战斗打响,部队已进入临战壮态,白天实弹射击,晚上抱枪入睡。我们没有进新兵连,就直接戴上领章帽徽,编入战斗序列,投入了紧张的军事训练。

那时部队高中生很是稀缺,我一到连队就被任命为军械员兼文书,行动上要相对自由一些。入伍3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我向连长请了假,步行5华里来到隆勤兄的驻地。两人相见,格外兴奋。我们相互交流学习和训练经验,相互勉励,一定要争当五好战士。此后每隔2个月,我们都要见一次面,就这样我俩又成了最亲密的战友。

也许是命中注定,就在我们卯足了劲随时准备奔赴前线作战时,地方上的“学习班”斗争也异常激烈。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捕风捉影,相互告密,人人自危。拜我的几位同学朋友所赐(他们也是为了过关不得已),我被作为“重大战果”被从部队要回地方处理。经过长达3年的严格审查,尽管没有证据,1974年2月,我仍被强行定性为“敌我矛盾作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回乡参加生产”,我也因此走上了漫漫的上访之路。

当我再次回到黄庄时,隆勤兄已在部队入了党退伍回乡担任了大队会计(后任大队书记)。刚见面,我还有些过虑,不料他却却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这里就是你的家,我相信你的冤屈一定会平反昭雪。

千言万语,不如暖心一句。自那以后,在他的护佑下,我晴天挣工分,雨天去上访,最高法、北京军区和省、地、县,不间断地递交申诉材料。

难能可贵的是,在我人生最至暗的时刻,隆勤兄不但没有对我丝毫歧视,反而帮我开上访证明,修改上诉材料,还在经济十分困难的情况下给我全力资助。人们都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可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对我也无任何利益可图,却不惧引火上身,一如既往地对我如亲人般的关照,怎不让我感动万分!

杨思芳和儿子小超

也许是好人自有好报,大约1976年,隆勤兄娶了一位漂亮的妻子,黄麓跃进大队人,名叫杨思芳。思芳嫂子在家做姑娘时就心灵手巧,心地善良,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过门后夫妻俩伉丽情深,相敬如宾,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思芳嫂子对我就如同自家兄弟,吃只鸡都不忘给我留个鸡大腿。让我难以忘怀的是,有一次我去北京上访,身上只有5元钱,思芳嫂子说什么也要给我20块钱,那可是城里人半个多月的工资呢,我说什么也不肯收。

当我吃尽辛苦到了北京八大处军区所在地递交了材料,身上的钱已不够吃顿晚饭,想想人生混到这个地步也的确不是滋味,眼眶不由湿润起来。我便从挎包里掏小毛巾擦眼泪,一下子看到包里有20块钱,一身疲惫的我就像长途跋涉的骆驼看见了绿洲。有道是丈夫有泪不轻弹,事到伤心泪不干。当晚我花了1块5毛钱饱餐了一顿,一边吃一边流着泪,打心眼里感激隆勤兄和思芳嫂子。

苦尽甘来,我的好日子终于到来。“四人帮”粉碎后,1977年12月31日,巢县人民法院宣布为我平反。我随即来到原部队,受到亲切的接待。不久,北京军区政治部批准对我恢复军藉,改办退伍手续,自入伍之日起到恢复军藉时全部计算军龄。退伍后,我很快就被安排到安徽油泵油嘴厂工作。

参加工作后,30岁的我终于步入婚姻的殿堂。由于两家条件都不好,我结婚时没房没钱也没办婚礼,父母给了我们一张花59块钱打的带四根木柱的双人床和一床盖被,岳父母陪嫁了我们一个已经用过的小木箱和一床垫被,这就是我们所有的家当。

就在我们穷困起步的当口,隆勤兄和思芳嫂子除了送给我们一个大红包,还背着两床新棉被(其中一床棉被还是思芳嫂子娘家陪嫁的婚被)和一顶新帐子来到放王岗送给了我们。此后,每当我人生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会出现隆勤兄和思芳嫂子的身影,真的让我们夫妻俩感激不已。

有盼头的日子是温馨而又快乐的,不久隆勤兄和我都各自有了儿子,我也分到了房子,两家人常来常往就像走亲戚似的。

然而,世事难料,人生无常。1992年3月11日早上,我刚上班就接到隆勤堂兄打来电话,说是思芳嫂子病重,要我赶快来黄庄。我放下电话家都来不及回,就立即让科里送货的“小上海”车把我送到黄庄。刚到他家门口,就听到院子里哭声一片,我慌忙进屋,只见隆勤兄红肿着眼睛对我说,思芳走了,并把病因告诉了我。

这突如其来的不幸,如同晴天霹雳。好日子才刚刚开头,42岁的思芳嫂就丢下爱人和15岁的儿子走了,真的让我不知所措。我进屋看到思芳嫂子已经换上了新寿衣,脸上盖着黄表纸,静静地安睡在床上。

思芳嫂子年纪轻轻突然去世,大家都悲痛不已。娘家村子一下子来了许多人,要讨个说法,甚至提出一些苛刻的条件,一时间气氛相当紧张。

作为隆勤兄的好友,我一把把思芳的父亲拉到一边对他说:“老书记,隆勤兄和思芳嫂子夫妻恩爱,是有目共睹的。思芳嫂的不幸去世,我们大家都万分地悲痛,请您老人家节哀千万不要伤了身体。”我又对他说:“您老人家德高望重,是个明白人,还请您老人劝说一下思芳的娘家人,好让她安心上路。”说完我又让前来帮忙的村里人,好好安排饭菜,招待好思芳的娘家人。

一连数日,思芳娘家村里天天都来许多人,我便寸步不离进行解释。因为我是个外人,又是隆勤兄和思芳嫂子的好友,所以两边人对我都很信任。其实我也就是个传声筒,把两边意见相互转达,力求消除双方的猜疑和误解。终于在我们有理有节有情的劝说下,思芳的老父亲和娘家的村民们都表示满意。思芳嫂下葬的那天,我向思芳嫂遗容深深地三鞠躬,作最后的告别。

此后,我在隆勤兄家中住了半个月,一边帮他料理后事,一边对他百般地安慰。尽管如此,我看到隆勤兄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日子过得飞快,随着我的升职加薪,经济条件也好了许多。这期间我和老伴也多次想为隆勤兄物色个知根知底人,和他一起搭伙过日子。有人照顾他,我们也会安心许多。可隆勤兄总是以各种理由执意不肯,直到去世再未续娶。

2017年,老伴突然提议要买套房子搬到市区住。于是,隔三岔五,她就去看房子。我说儿子不在家,买个两室一厅就足够了,可她就是不同意。结果她自作主张买了一套三室两厅一厨两卫的大房子。

2018年秋,隆勤兄来看我们,他仔细地察看了我们刚搬进的大房子说,你们俩个人买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一旁的老伴笑着对他说,等你老了,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大家也好有个照应,这房子一半就是你的。这时,我才知道老伴当初为什么要坚持买大房子的良苦用心。

晚饭后老伴为隆勤兄铺好床,告诉他怎么洗淋浴。因为喝了不少的酒,他洗完澡就睡了。不料第二天天刚亮,我就听到敲门声,原来隆勤兄背着个包要回黄庄,我怎么挽留也不行。就在我们拉扯时,我看到老伴偷偷往他包里塞了一沓子钱。我知道妻也不是那种只知吃锅巴还蚕豆的人,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打内心感激隆勤兄多年来对我们的帮助和关心。

2022年8月26日,隆勤兄的儿子小超到北京出差,开车带着老爸和全家来看我们。我儿子特别找了一家安徽饭店,两家人首次在北京相聚。隆勤兄心情特别地好,对我说,儿子儿媳都非常孝顺,孙女孙子都十分可爱,自已晚年生活也非常愉快。看到他身体很好,我当然十分开心,但我深深地知道他已单身三十年,内心的孤独和寂寞是不言而喻的。

俗话说,生活为你关上一道门,一定会给你打开另一扇窗。思芳嫂子去世的第二年,隆勤兄的儿子就应征入伍。这个没妈的孩子十分争气,也十分刻苦,1998年考上军校,毕业后职务不断上升。2006年当政策符合时,他立即把老爸接到葫芦岛随军。2010年部队调防到山西长治,隆勤兄又随军来到长治,含饴弄孙,种菜养鸡,晚年生活幸福安逸。2023年儿子小超正团退休定居合肥,他也随儿子回到黄麓老家。

天下难得为兄弟,人生有幸成知己。人生路上,隆勤兄为我遮风挡雨,给了我兄弟般的情意,他是我的战友和兄长,也是我的贵人和知己。

他的一生没有惊天伟业,也没有什么大富大贵,去世时仍然是个没有退休工资的农民。然而,他就像一块不起眼的稀有矿石,外表普通,内中却蕰藏着宝贵的财富;他就像一棵无名的小草,无声无息,却把他高尚的人品留在了人间。斯人已逝,风范长存。我将把对他的思念熬成良药,医治我心中永远的悲痛。

隆勤兄享年78岁,已是人间高寿。愿你一路走好,来生再做兄弟!

黄隆勤亲笔为笔者开的出行证明

2024年11月19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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