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庄达运岳母看到小外孙站在一水坑边上，便大声喊吓。
然而，柯尔倒是不急不慢的，对着水面扔下了石头，看到水面上一圈一圈的涟漪，肯定以为好玩，迈腿就想下去捞。可没有想到，这一伸腿，就滑到了水里。
这时，外婆已经赶到跟前，看到小外孙掉到水里，知道不好。也顾不了脱鞋和衣服，赶紧跨了下去，一把捞起在水里挣扎的小外孙，好在水不是很深。外婆提着小外孙的一只胳膊，硬是把他扔到了岸上，自己再爬了上来。正好，达运和小雨都赶到了。达运抱起柯尔，往家里跑，小雨扶着外婆。虽然天气渐热，但石灰水还是比较清凉的。
达运把儿子的湿衣服全部脱下，用脸盆接了些温水，让儿子站在厕所里，从头倒下，全身冲了一把。
受惊的小朋友这时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雨她们随后赶到，狠狠地批评了他。这场虚惊，使外婆中午饭都没有吃下去。
后来，庄达运在与朋友聊天的时候，回忆起这个场景，无不感到后怕。
这样的现状，如果庄达运出去进修，的确会有问题。但如果安于现状，也有很多问题。这里的环境的确不是很好，都是矿山子弟，大部分的小孩初中或高中毕业后都可以进矿山公司就业，无需参加什么高考，考也是考不上的。
因此，这儿的教学质量是很难上去的。教学教学，必须教和学共同努力，光有教的积极性，学生方面根本就没有动力，即使有也是极少数几个学生，于整个教育态势无补。将后来的柯尔教育也将成为问题，加上小雨的工作也不理想。庄达运越想越觉得坐立不安，这先成家后立业，的确有许多无奈啊！其实，还是社会地位太低，办事困难，如果这样下去，只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
一次，小雨小夜班下班回来，达运接到后，又与小雨商量起改变现状的事来。“哎呀，谁叫我们都是平民百姓呢！”小雨叹口气道，“现在要改变现状，没有一定的人际关系，谈何容易啊！”
“求人不如求己，”达运接道，“我还是想走读书求变之路，只是我如果出去进修了，你和孩子怎么办？”
“也只有这个办法。两年的时间，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儿子渐渐长大，也会懂事的。你尽管放心地去考，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小雨的理解和鼓励，更坚定了庄达运继续深造、改变现状的决心。但如果出去进修，得先让小雨换个工作，这样的三班倒是万万不可的。经过再三商量，小雨也同意了达运的想法。
通过侧面打听，目前的岗位上，也可以申请长期上白班，不过奖金要少一些。以前她们这个总机房也有一个长期上白班的，上了一年多，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调走了。
有了这样一个出口，庄达运放心多了。一边上课，一边又重新准备起来，特别是在听力方面，加大了训练量。
为了不影响小雨她们母子睡觉，自己晚上十一点，躲在另一个房间，收听《美国之音》的特别英语节目以及英国的BBC英语广播。
八四年春节，庄达运携妻儿回老家，走亲访友，相互拜年，这是多年的习惯了。前两年因柯尔小，没有回去。农村就是过年热闹，大人又吃又喝，小孩子们忙着放爆竹。
老家的亲戚多年未见，看到庄达运，很是热情，中午吃饭，免不了推杯换盏，相互问询。席间，和达运小时候一起逃荒的堂兄弟叙述了家下有位堂叔的事。他不误正业，赌博成瘾，先是偷鸡摸狗，发展到最后连邻居的耕牛都偷，最后被公安机关捕获，判入大牢。
这事勾起了庄达运对小时候的一段回忆：
那时，庄达运还是个小孩，门口有个鱼塘，村子里有人家养了老鸭，整天呆在那个鱼塘里。冬天和春天里，老鸭是在家里下蛋的，但到了春夏季，可能是营养跟不上了，或者是老鸭需要休产，少数老鸭会到天亮后甚至上午才下蛋。而天一亮，老鸭都会被放到外面的鱼塘里。这样，有些没有来得及在家下蛋的老鸭，就会在鱼塘边上的草地里下蛋。养鸭的那家有时候会派人去查看，但更多的时候是没有人去的。庄达运家离那个鱼塘最近，达运奶奶早上打水时经常捡到鸭蛋。
白天的时候，小达运就经常到那个鱼塘边上转悠，鱼塘的右边和前方都是稻田，有缺口通鱼塘，主要是为泄水用的。有时候，雨水过后，稻田里的水太多，就会放水到鱼塘里。春夏季，有水流动的地方，就会有鱼戏水。小达运在边上转悠，一方面是看看有没有鸭蛋可捡，一方面也是看看有没有小鱼戏水的。当时，那位堂叔是生产队队长，对工作很是负责。经常一个人肩上扛把锹，每块稻田转，查看庄稼。
那天上午十点多钟，小达运拿了根竹棒，到鱼塘边转悠。走到对面的水稻田边，看到那个缺口正向鱼塘流水，达运正想用手里的竹棒扒一扒下面的水沟，看看有没有泥鳅或小鱼什么的。这时，那位堂叔也转悠过来，看到稻田的水往鱼塘里流淌，立即喝问道：“这水是你放的吧？”一般来说，稻田的水过多时，是会向鱼塘泄放一些水，但正常情况下是不能放水的，特别是水稻抽穗的时候。但那天，达运确实没有放水。听到堂叔恶狠狠地问他，他就回了句：“我没有放！”说完就绕着塘边，向家里走。
那堂叔，小时候是独子，家里人特别宠，长大后说话横得很，一般的时候，叔伯婶婶都让着他。当他看到小达运往家走，就断定水是达运放的，就跟在后面要揍达运：“不是你放的，你给我站住！”
越是让达运站住，小达运越是加快了步子。到了门口的时候，小达运奶奶正在门口场地上干活。小达运三步两步跑进屋子里，心想有奶奶护挡，应该没有大事。那位堂叔平时叫达运奶奶“二妈”，可今天见了，直嚷嚷：“小达运呢？”
“什么事？”达运奶奶忙站过来，想挡住他的去路。
他却绕过达运奶奶，径直向达运家里去了。小达运以为奶奶拦下了，就放松了戒备。一看到他进来了，忙朝房间里跑，房门是关着的，小达运正要推门进去，没成想，那堂叔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来，挥起手掌，打在了达运的屁股上，边打边嚷道：“看你跑！”
这一巴掌真有分量，小达运是光屁股的，立马意识到疼痛难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时，小达运奶奶也进来了，看到那位堂叔又举起手掌正要打下去，达运奶奶一把揪住堂叔的后衣领，往旁边一扯，那落下的巴掌虽然没有打着，可中指的指甲刮在了小达运的脊背上，立刻起了红色的埂子。这时，小达运屁股上挨的第一巴掌处也起了五条红色埂子。这下可把奶奶心疼坏了，小达运是奶奶的命根子啊，三代就这么个独苗，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孙子吃，从不舍得扭他一个耳朵的，这下给打出红埂子了，还得了！
达运奶奶转身从灶台上抄起一把菜刀，嘴里骂道：“你这狗日的，还真打？老子砍死你！”
那堂叔一看婶婶要砍人，慌忙撤退。达运奶奶也是吓唬吓唬，看那堂叔跑走了，赶忙过来看孙子。
这件事在达运的脑海中一直记忆忧新。这次听说那堂叔被判入刑，倒也觉得可怜。
达运记得，正好有个大学同学，家是那个劳改农场的，听说其父母还是那劳改农场的小头头。于是，达运就想抽空去看看。
那堂兄倒是觉得没有必要，据说那堂叔自己的三个儿子都不希望他早日出来，倒是两个女儿过年前去探望了一下。
叙旧之中，庄达运还得知，本村一门姓之中，另有位堂叔曾在小雨那个矿山公司做过领导，现在据说升迁到了省厅去做一把手了。前年回来，还把他的一个侄儿招工到矿山工作了。这倒是个利好消息。那个侄儿小名叫二宝子，比达运大几岁，小时候，大家都在一起玩的。回去后，可以先找找他，请他帮忙疏通疏通。
春节回来后，庄达运便锁定在那个二宝兄身上。经过多方打听，小雨最后利用总机联系方便的优势，终于联系上了。
周末的时候，达运和小雨，骑着自行车，带着柯尔去拜访那位二宝兄。见面后，大家很是高兴。达运就提到小雨想调整一下工作岗位的事，想请那位堂叔领导帮帮忙。
二宝介绍说，他的叔叔升迁去了省城，不过叔家的婶子还在矿上。二宝答应，有空的时候请他婶婶帮忙看看。这事就算有了个头绪。
八四年四月，省教育学院开始招考本科段教师进修。庄达运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五月底考试，六月初庄达运的复试通知到了。根据通知要求，这次复试是在省城的教育学院内进行。
上次庄达运托二宝兄请他叔叔帮忙给小雨调整一下工作的事，至今还没有消息。
庄达运利用周末又去了趟二宝那里，赶上二宝老婆从农村过来，二宝不住家。听他老婆说，二宝现在变坏了，要找她离婚。这二宝也真是，刚从农村上来时间不长，就要做“陈世美”了，哎！
原来二宝在农村结婚后，先生了个女孩。二宝他们家重男轻女，非得生个儿子。他上来后，一直没有把闺女的户口搞上来。由于想要儿子，就偷偷摸摸生了二胎，农村管的比较松，搁在城市，生二胎是要开除公职的。这事一直瞒着单位，没想到老二还是位千金，气得二宝半年多没有回去过，也不让老婆过来。老婆一个人在农村，带两个小孩，也的确不容易。春节后，老婆就带着老二过来探亲，没想到二宝很不满意。
据他老婆说，左右邻居好像也是风言风语的，感觉二宝有了外心。前几天，有好事的邻居对二宝老婆表示同情，这二宝嫂不经意漏说了老二的事。这样，他们有老二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还报告了矿上计生办。领导找二宝谈过话了，现在要么离婚，要么面临开除。
庄达运对二宝嫂的遭遇表示了同情，但嘴上也不好说什么，心想：这二宝也太不像话了！
回来后，达运把情况跟小雨叙说了，小雨也是愤愤不平，但还是要依靠人家二宝兄帮忙呢！
看来指望这位二宝兄，也成为悬念了。这次，正好去省城面试，干脆直接闯关，去那位二叔家拜访一下，说不准会有惊喜呢？
六月中旬的一个中午，庄达运乘坐长途客车，赶往省城，估计用时五个半小时。
庄达运到达省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到地点报到入住后，庄达运简单喝了杯水，吃了块面包，当晚饭了。趁天尚早，就去了那位二叔单位打听情况。
庄达运先找到那个厅局大院，虽然都下班了，但门岗有人。还真不错，门岗的一位老师傅还真负责任，在一个工作登记簿中一页一页翻查，没有查到。师傅问达运：“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庄达运立即告诉那位师傅说这位二叔是厅长。师傅立即想起来了，重要领导家地址在另外一个小簿子里，然后给了达运具体地址。
根据地址，庄达运走了约二十分钟，来到一个院子。这儿也有一个门岗。达运一打听，还真打听到了。庄达运根据门岗师傅的信息，走到里手最后一栋楼，然后爬楼梯到301室。这时，心里有点紧张起来。
这位二叔还是小时候见过，他比庄达运母亲大一岁，比达运父亲小一岁，在家排行老二，因此就称呼他二叔。这么多年没有见过面，不知道他还记得庄达运不？其实，他对达运母亲很熟悉，因为曾有一段时间，他的前妻去世，希望达运母亲帮他介绍达运母亲的闺蜜。那时，这位二叔到达运家去过几次，有一次还给达运带了一包小金果，特别好吃，达运印象很深。后来有工作了，一直还惦记着这种点心。
敲门后，一位女士开的门。庄达运心想，肯定是二婶了，但年纪好像太年轻啊！于是就问了句：“请问这是金福二叔家吗？”
“是啊！你是哪位？”
“那您就是二婶了？我是庄达运。”
“哦，老家来的？老庄，老家来人了！”这位二婶一听说姓庄，就认为是老家的人。
“让他进来吧！”里屋一男子的声音。
“我是从钢城来，”说着，庄达运就进了客厅，向里间走。
“哦，钢城来的？”二婶关上门，提高了声音又加了一句，不知道是问达运，还是说给房里人听的。
庄达运穿过客厅，来到里面一个房间，像是一个书房，两边是书架，里面好像都是书，中间一个办公桌，比较长，上面放了不少的白纸，一位男子站在书桌边，一只手提着一支毛笔，看样子是练书法。男子个头不高，头发已花白，想必这就是二叔了。
“二叔在练书法？”庄达运到门口时打招呼道。
那二叔抬头，看了看达运，一脸的疑惑。
“二叔，”庄达运忙解释道，“我是庄达运，我记得小时候，您到我们家去过。我妈叫.......”
“啊，我想起来了。你怎么找到我这来了？”
庄达运就把自己考上大学，然后分配到钢城第十中学做英语老师的经过，简要地叙述了一遍。然后，叙述了自己结婚后，还想继续出来深造，但老婆单位倒闭后，安排在硫矿总机房，因上三班，有小孩不方便，想请二叔帮忙跟下面相关领导打个招呼，换一个岗位。庄达运站着，一口气把经过叙述了一遍，期盼着二叔能够很快给个明确的答复，因为省厅领导给下面打个招呼，那是百分百解决问题啊！何况二叔原来就是那单位的主要领导。
二叔继续写字，好像也是在听达运的叙述。庄达运讲完了，却没有动静。这时那位年轻的二婶进来了，给达运倒了杯开水，道：“你吃过晚饭了吧？”
“吃过了，二婶！”
“那你什么时候回钢城？”
“我明天上午参加面试，下午就回去。”
这时，庄达运从包里拿出两瓶酒，放在旁边的沙发上。
二婶又道：“这是干什么呀！还带酒？你先跟你叔聊，我出去有点事，等会找你。”
二叔这时一行字写完了，停下笔仔细端详了一下，好像不是很满意，把那张纸撂在了一边，从旁边的架子上又拿了一张纸，铺在了桌子上，准备再写。这时，庄达运看到右手边砚台里快没有墨水了，就问道：“二叔，要加点水吗？”
“嗯，没有关系，我这有墨水。对了，你刚才说明天要面试，是来省城工作？”
“不是，”看来，二叔还没有搞清楚自己来的目的，达运暗自思忖着，又补充道：“我明天是参加全省的一个英语进修班的选拔，正因为这事，想请您帮忙，跟钢城硫矿那儿打个招呼，想让我爱人换一个白天的工作岗位。这样，我出来进修，家里小孩就好有人照顾了。”
“已经有工作和家庭了，还出来进什么修？”
没有想到，这厅长二叔思想保守啊！
“外语，不进修不行啊！我们基本都是靠自学过来的，水平有限啊！”
“这倒是，外语是要下功夫的。”
庄达运在边上又看着二叔书写了一幅对联。对书法，达运也是比较感兴趣的，在农村的时候，自己苦练过隶书、魏书和正楷，最难的可能就是正楷。这二叔写的像颜真卿体，但不能确定。于是，庄达运就斗胆问了句，也是为了不冷场嘛：“二叔，您写的是颜体吗？”
“哎，你能看出来啊，不错！”二叔好像来了兴趣。
“我以前练过，觉得很难，就没有继续下去了。”
“的确比较难，但只要多写多看，就会有进步。你要不要来一幅？”
“我喜欢隶书，要不我写一幅，请二叔指教？”
庄达运拿起笔，二叔给他递了张纸。达运知道这是宣纸，平时自己练字都是用旧报纸啊！
达运似乎是屏住呼吸，一口气写了一幅。二叔一看，满口称赞道：“不错啊，要继续练习，书法如同打拳，要拳不离手，不练，就会忘记的。”
看看时间不早了，庄达运转身告辞。二叔这时好像才想起达运来的事，便道：“噢，你说那个换岗位的事，不用找我，就去找她们那个科的主任。如果有问题，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达运心想，虽然没有打电话，有这话也行啊！达运谢别了二叔，走到客厅来，看到另外一间房间里有灯，就冲里面喊了声：“二婶，我走了！”
二婶立即从房里走了出来，好像手上拿了张纸。二婶打开门，一直把达运送到门口。在门口外面，小声地跟达运说道：“你回去时，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二宝，二宝你认识吗？”
“好，认识的。”
第二天下午，庄达运坐在回钢城的长途汽车上，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三件事：一是这次面试，感觉很好，面试后，老师还跟达运闲聊了一会。特别凑巧的是见到了临江市教育委员会的齐女士，她丈夫原是省劳动大学的一名优秀的政治老师。“大革命”后期，劳动大学解散。教育学院筹建时就把她丈夫给挖了过来，正好他也是省城人。教院开张后，齐女士放弃了临江市教育委员会的工作，随她丈夫调到了教院，任外语系书记。说来真是巧合，庄达运借机问了通知书什么时间下发，齐书记说下周就可能寄出去，感觉好像录取已是铁板钉钉了。第二件事就是二叔让达运回去找小雨她们科室的主任，是否要带些礼品呢？中午在学校附近的商店已经买了些省城的土特产五仁麻饼，备着。第三件事就是这年轻的二婶让达运带的书信，厚厚的信封，里面不知道说的什么。看来托二宝兄找二婶帮忙一事，肯定没有说，要不然二婶一点也想不起来？
这人啊，唉，要么是改变环境，要么是被环境所改变！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饱含着多少的付出和艰辛啊！
车子在路上摇摇晃晃，颠颠波波，庄达运带着美好的理想，逐渐进入了梦乡。
诗曰：
愚人三痴常如梦，
锲而不舍心自诚。
天时地利人贵和，
成功只在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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