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义 | 居巢戏说居巢县

文化   文化   2024-11-13 00:00   安徽  

一、

退休以后,职场生涯的结束,其实开辟的人生另外一片天地。所谓上帝给你关闭了一道门,又给你开了一扇窗。

前几天,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连续四集播出巢湖北山头汉墓的发掘,展示介绍了出土的珍贵文物,让人耳目一新,其精美程度和文物价值在国内迄今发现的汉代文物中当属翘楚。所以我又一次参观位于城东放王岗的巢湖市博物馆,以一睹实物为真切和快慰。

北山头汉墓所出土的银盒,是个具有异域风格的银制元宝型的盒子,目前只有广州南越王博物馆里的南越王墓有出土银盒与之极为类似;出土的漆罐,镶嵌有黄金玛瑙,造型构图典雅华贵,在汉代的漆器中极为罕见;朱雀踏虎銜环玉卮,是一只两千多年前用一块整玉雕琢的一枚饮酒的器具。读过司马迁《鸿门宴》的人可能都还记得,樊哙为防止他的连襟刘邦被害,闯入宴席,项羽曰:赐之卮酒。所用的卮也就是我们现在博物馆里看到的卮,不过在巢湖市北山头汉墓里出现的卮可能要比鸿门宴上的卮要精美一千倍。中央电视台在制作这个节目的时候屡屡用作片头logo,其溢美之词无与伦比,此一杰出的艺术品和珍贵文物已经被巢湖市博物馆视作为镇馆之宝。

在北山头汉墓中发现一印章“曲阳君胤” ,以此推测出汉墓的主人名胤,不知其姓氏,不知其官位,更不见其平生功绩。那么有如此这般价值连城精美绝伦的陪葬品,我们只能推测其身份是个侯级别的人物,因为南越王墓中才有的银盒,这里也有同样的一只,那么胤的身份地位可能与汉初统治现在广东广西的南粤王赵佗犹有一比。

能在巢湖市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地方,出土如此规格随葬品,那么对于我们深居巢湖市半个多世纪的普通人来说,也不得不审视一下这方土地的历史和文化。

在省会合肥的安徽名人馆,可以看到有巢氏的介绍,据说有巢氏“构木为巢”,是建筑业的鼻祖,他第一次构木为巢就在现在的巢湖市坝镇的有巢山。巢湖市博物馆给的评价他是人类文明的始祖。这一高大上的评语在国际上也是让人惊诧不已的。

稍微有点年纪的巢湖人,没有不知道巢城的东面原来安徽油泵油嘴厂是建立放王岗之上的,据史书记载,“汤放其主,武王伐纣”,商汤放逐夏朝最后一代皇帝桀于南巢,传说就是现在巢湖市放王岗。

巢湖市1999年由原来的巢湖地区撤地建市称为地级市,辖四县一区,其中一区是居巢区,2011年安徽省三分巢湖市,其居巢区又更名为巢湖市(县级),安徽省直管,合肥市代管。那么我们其实就是原来的居巢区人,也是唐以前的居巢县人。

不过,我百度“居巢”二字的时候,网络上出现了不同的文字和古地图,此“居巢”非彼“居巢”,那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二、

如今是网络信息时代(有人说已经跨入AI时代),每人一台摄像机,每人一支录音笔,每人自带图书馆。有事不决找“度娘”。

百度百科——居巢考,引用了《汉书》《后汉书》等不少的史籍,述说汉以来的名为居巢有好几处:有在桐城南六十五里的地方,就是现在菜子湖以北的地方;又在浔阳(现在九江市)城东四十五里的地方;还有在距离阜阳不远的现在河南新蔡的。这几处却无疑与现在的巢湖市(居巢区)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但巢湖市博物馆里的《巢湖市历史沿革表》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记载,夏朝的时候称为巢国或南巢,西周时期称为巢伯国,唐朝以前大多数的时期被称作居巢县,只是在西晋末年北方士族“衣冠南渡”的时候,那些北方的贵族把迁徙之地改为他们原来的地方名,比如在南北朝时期曾被改为蕲,但很快就被归化为原来的地名居巢县。

当然,博物馆里的记载肯定是有其扎实的官方史料为依据的。我们老百姓没有这个资格和条件深究这些浩如瀚海的史料。我只凭自己有限的知识和独立的思考得出一些近同戏说的观点和推测。

现在巢湖市区域最早传说的是夏朝,只是夏朝没有文字记载,后人推测当时称为巢或者南巢。西周时期为巢伯国,按照当时的西周分封制,公侯伯子男,伯国是个地位比不高的分封小国。但这个地方名“巢”自远古就有了,可能与“文明的祖始”有巢氏有关。那么后来为什么叫做居巢呢?根据谭其骧先生(已故的中国历史学家,历史地理学家,中科院院士)的说法,居巢的居字是个发语词,本身无意义,居巢的真正意义就是巢,所以唐朝开始居巢县就改为单字巢县了。说到这个发语词我又联想出一个有趣的语言文化现象。

鲁迅先生说过,文字的起源来自于“嗨吆吭吆”这类的劳动号子,也就是劳动和生活。因为要生存就必须劳动和交流,这样才产生语言和文字。那么人们最简单最省力气的发声便是打呼噜,也就是现在普通话里韵母是U或V(读与音)无论跟哪个声母相配都好读好记,不用扯动舌头和嘴唇。

那么这种语言文化现象与我要说的居巢县的话题又有啥关系呢?

三、

“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这是毛主席的词《贺新郎 读史》。毛主席还有词: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那么巢湖地区或者说居巢县有人类足迹的历史已经远远超过一万年。

距离现在巢湖市中心7.5公里的银山智人遗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所出土的人类头枕骨据检测超过二十万年。有巢氏构木为巢开辟人类文明的传说,从已经发现的考古实物来看绝不只是传说,而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古巢湖的周边,相距巢湖市中心20公里的凌家滩(凌家滩已经是中华文明探源工程最重要的发现之一,把中华的文明史推进到了5300-5500年)出土了大量精美的玉器已经充分证明有巢氏所开拓的人类文明已经在环巢湖区域得到了有效的实践,并已经发扬光大走向更高级的层次。

原始人“逐水而居”是其最初的起点,因为水是生命之源,所以文明的发源地通常是在大江大湖的附近,比如外国的两河流域,中国的黄河和长江流域。

看到一片汪洋恣肆的白茫茫的水域,原始人免不了惊吓不已,会有这样天然和自然的发声:Wuhu(呜呼)…Hu(湖),以后这个最简单最省力的类似于打呼噜一样睡梦中也可以实现的发音,就频繁地用于表达看到同样一片大面积水域的惊呼,“呼—胡—湖”逐渐演化成文字,是大面积水域的专有名词。

不妨再列举一些韵母是U或V的字和词,湖、雨、沐、浴。那是原始人赖以解渴的可以沐浴可以洗洁的湖和雨水;鱼、渔、取、续。是由渔而得鱼的过程,使鱼成为身体的营养品,甚至不管是生吃或熟食都是美味佳肴,是原始人延续生命,繁衍后代的必须之物;土、木、斧。则是陆地上人类赖以生存的最根本的基础,土地是万物之母,食物之源,构木为巢亦赖以斧砍刀斫;父、母、女、祖、玉。父与母是人伦之始,女是育人之母,也是人伦之后,祖是人伦之源,玉是隆重祭奠和祭祀经久不朽的礼器,也可以是随身携带福佑安全最为经典之“劳什子”(贾宝玉对自己佩玉的称呼)。

只此简单的列举,可以得出人类以最原始、最简单、最省力的发音表达生存的根本也表达最为实用的哲学和最为庄严神圣的礼仪。

围绕着巢湖这块水域,还可以列举出许多与湖有关的跟韵母U和V有关的历史地理和文化现象,当然也与古居巢有关。

四、

天与人间作画图,南谯曾说小姑苏。

登高四望皆奇绝,三面环山一面湖。

这是清朝一位孙姓诗人登上现在巢湖市中心卧牛山写的一首诗。除了赞美巢湖天上人间的美景,指出巢湖市区三面环山一面水:背山面水,劲吹南来的风,尽享北山的靠,好一个风水宝地。还把巢城与古老的姑苏城好有一比,尽得诗人的风骚和文化的余韵。

请读者注意,这首诗的韵脚,图、苏、湖及姑苏都是韵母U,与不同的声母连接,又是一种珠联璧合,又是一首好诗,又让人顿生联想。

我们再来看看巢湖与长江勾连的一条河流古濡须河(凌家滩遗址就在其北岸),古代统辖巢湖的庐江郡,现在管辖巢湖的古庐州(合肥市),湖之西南的古舒国,湖之东北的古涂水(现在的滁河),濡须、庐,舒、涂、滁毫不例外韵母U或V。更为有趣的是居巢公元前419年被吴灭国,后又被楚国夺回,这个吴头楚尾的所在,反复的拉锯,以至于伍子胥弃楚投吴过昭关(距离巢湖市区三十公里)一夜白了头。吴楚这两个大国之所以也是韵母U,可能也是与其治内的湖泊有关,古之云梦泽在楚,范蠡西施泛舟之太湖在吴。那么南巢或巢要更名则以居(JV)字打头最为合适最为顺口最合乎逻辑。谭其骧先生不愧为大科学家,他的“居巢之居实为发语词”这一判断乃真知灼见也。

那么,唐以后便人心不古了,其发语也无关紧要,表达意思最为实在,所以居巢县便一直叫做巢县。

到了公元 1999年,巢湖地区改为地级巢湖市,那么其管辖的县级巢湖市(巢县)改为区,在改名字的当口巢湖地区的文人雅士们又开始“发思古之幽情”了,遍查古籍,有一名字“居巢”便信手拈来,居巢区,古老的南巢之地又焕发出新生,这个名字既文雅又显示其不凡的学术素养。

但是,普通人把居巢的居没有当做发语词,而是当做动词居住的意思,那么居巢变成了爱家乡的代名词,成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富即安的小农意识。果然,到了公元2011年据说巢湖市的经济发展不快,特别是居巢区与与庐江、无为的差距越来越大,不可以小马拉大车等等说辞,便撤销地级巢湖市,把居巢区和庐江县划给合肥。合肥市自三分巢湖以来经济突飞猛进,如今已是妥妥的新一线城市了。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佩服合肥人一直坚持合肥这个地名,历史上的合肥也是府治,宋以来的庐州府也基本上管辖有巢县,但是有识之士的合肥人仍然坚持使用司马迁《史记》里的称谓“合淝”。合天下之肥,以至于今日之日富得有点流油了,受其代管的巢湖市自然也沾光不浅,如今也是最合适居住的环保旅游文明之城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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