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给我们一把空椅子,留给我们一杯玛格丽特|纪念Steve Paxton(1939-2024)

2024-07-01 18:05   北京  


图:Dance Magazine Archive





文 / 廖书艺 吴张心安




Steve去世的那天,我正在一个连续三周不间断的“聚焦舞酱”(Focus Jam)中,与世界各地的接触即兴爱好者们一起。我们从静默的集体“小舞蹈”(The Small Dance)开始,随后发展出一段“翻天覆地”的男子六人舞,像是致敬作品Magnisum(Steve在1972年的作品《镁》,同年,这个作品启发了接触即兴的出现)。

一个有沉思,有泪水,有欢笑的舞酱在烛光中结束,组织者之一Dolores Dewhurst Marks 说:Steve一定不希望我们是沉痛的。

大家自然地围坐着,如同每次舞酱结束时的大圆圈,舞友们按自己的节奏逐渐散去,最后蜡烛基本燃尽,只剩两根挨着的蜡烛仍在燃烧,留下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盯着火苗看。火苗像极了两个跳舞的人,going on and on...

在“聚焦舞酱”的日子里全在跳舞,回到北京后开始仔细阅读人们缅怀Steve的文字,观看视频、图片。正如接触即兴的发展本身一样有机,各个领域的人们在纪念他,不仅是表演艺术领域的人们,也不仅是世界各地接触即兴社群的实践者。人们不断分享Steve在各个阶段的艺术经历。看着Steve穿着劳森伯格设计的服装参演坎宁汉的作品,这些都是接触诞生前的历史。十分感慨。

Martin Keogh在一段缅怀Steve的视频中提到一个小故事,在接触即兴发展的第25年,一次围炉会议上,大家为Steve准备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希望他能坐到椅子上,Steve一如既往地消失不见。老朋友们希望找他过来,最后他自己走了出来,对大家说:“25年前我没有坐这把椅子,现在也不会坐”。Martin提到他很欣赏Steve留下的这把“空椅子”,运用接触即兴所留下的各种可能性,每个人都可以去坐那把椅子。

在看这段视频时,我把Martin所说的:Steve提供了一个“proposition”(提议)听成了“composition”(创作结构),忽然一下被深深触动,心里默念“what a compositional chair Steve gave us”(Steve给了我们一个具有创作结构可能性的椅子……)。后来发现听错了,但仔细想想,意思也是一样的。特别感谢Martin分享这个小故事,让我们去得以接触Steve深刻又动人的智慧。


Steve 和 Nancy Stark Smith, 1980年



文字写到这里,我忽然改了标题,原本的标题是“他留给我们一把空椅子”,我忽然加了一句“留给我们一杯玛格丽特”,因为突然想起Nancy Stark Smith在2016年与Steve在厨房桌边的一段对话(“The Politics of Mutuality”,《相互性的政治》),两人探讨“什么是我们能够感知到的最小单位”。


Steve提到“小舞蹈”的状态,并提到:“除了两个人之间的感觉之外,还出现了一个'第三者’。虽然我没有把它称作‘第三种心智’”,Nancy问Steve认为那是什么? Steve说“我不知道,毕竟我说了不算。如果我能感知到,也许应该给她取个名字,不如叫她——玛格丽特(女性名,谐音鸡尾酒名,花名,在西方文化中有爱恋的寓意)”。两人都笑了。


如今这两位最核心的创始人相继离世(Nancy Stark Smith于2020年5月离世)。如果说接触即兴是Steve的作品,这个作品的开放式结尾将是漫长的,we are all IN…



——书艺




Steve(左一)参与的表演团体“大联盟” 

SoHo区,格林街112号,1972年

摄影: Babette Mangolte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SoHo区,这片位于纽约下城区的艺术实验场,年轻的艺术家们在彼此的工作室和宽敞的大客厅里跳舞、聚会、表演。除了这些室内场所,他们也常常出没于屋顶、街道与建筑外墙,进行各种大胆、日常、富有游戏性的实验。如今,尽管SoHo区已被名牌店与人流淹没,但少数的大客厅仍然在夹缝中为实验提供空间。


Steve离世的那天下午,在得知消息之前,我们正在位于纽约SoHo区的Movement Research教室(名为Eden’s Expressway,“伊甸的快速通道”)参加托普技术老师Jaime Ortega的课程。课后,他与我们闲谈,忆起他与Steve等人在这里跳舞的往事。


二月末,那天的气息不像春天即将来临,工作结束后,我朝着贾德森纪念教堂的方向走去,却偶然在布莱克街(Bleecker Street)转角看见了今年最早绽放的一株樱花树。


记得两年前,Steve远程参加了接触即兴五十周年活动的其中一场研讨会,讨论本宁顿学院(Bennington College)与接触即兴早期发展的相关历史。与会者向Steve询问许多历史细节,急切地邀请他以“创始人”的身份发表意见,但Steve总会用一种迂回的方式,化掉那些期待,让大家放下对于接触即兴“原教旨主义”的追求。那场研讨会的结尾,Steve只是简单而真诚地说了一句:“It was a fun ride”(那是一段愉快的旅程)。


而在活动的另一天,Steve通过线上参与,一边抽着烟,一边坐在屏幕另一端,静静地观看了其中一场舞酱。



Steve Paxton

Music for Word Words,1963年

贾德森纪念教堂,纽约
摄影:Robert McElroy



讣告接连而至。在纽约,那些上世纪末备受瞩目的艺术家们接二连三地离开(西海岸也是如此)。在Danspace (圣马可教堂),1983年Steve曾与Lisa Nelson演出作品PA RT的场地,艺术家与友人Ishmael Houston-Jones宣布Steve的讣告时,也同时宣布了另外两位重要舞蹈艺术家的离世。


对于Steve的朋友们而言,他们在不断面对曾经一起跳舞、玩耍、实验、创作的伙伴的相继离去。对年轻一代的舞者而言,他们在面对的是那些引领自己来到此时此刻的前辈们的相继离世。最近,每周六,在K. J. Holmes的课上,她会分享Steve曾教给她的内容,Steve的写作,以及在这种亦师亦友的情谊中沉淀下来的内容。尽管带着难以承受的悲痛,她依然全心投入,如往常一样,依旧是Eden’s Expressway中最活泼的那个人。在纽约以及世界的各个角落,一个个舞蹈教室与舞者们的“大客厅”,一代代实践者站在“小舞蹈”之中。地心引力的探索在延续,“接触”在传递


上个月,崔莎·布朗(Trisha Brown)舞团的演出也向Steve致敬。演后谈中,前舞者与排练指导Lisa Kraus谈起Steve和Trisha二人的友谊,从“大联盟”(The Grand Union)时期开始,一直到Trisha着手发展自己的舞团,而Steve开始在流动中教学与演出的阶段。二人始终是一同实践、实验与玩耍的伙伴。Steve欣赏Trisha的编舞, 并始终钦佩Trisha有能力维持和发展“编舞-演出-复排”这样的一个循环机制,而Trisha也一直欣赏Steve的自由、流动、不羁。



Trisha Brown 和 Steve Paxton

Lightfall,1963年

贾德森纪念教堂,纽约

摄影:Peter Moore


崔莎·布朗舞团常常进行演出的场地,位于纽约切尔西区的The Joyce Theater,多年前Trisha和Steve曾进行过一场即兴演出。演到一半,两人带着麦克,一边聊着天,一边走出了剧场。剧场中回响着谈话的延续,以及二人在剧场之外的环境声音。Steve与Trisha二人的离世(Trisha于2017年离世),仿佛也只是在一段长即兴之中,走出了剧场。通过他们曾经共舞的身体,曾经交谈和一同编创的伙伴,他们的声音似乎一直在这里回荡。


我们知道,我们最终都将交谈着,相继走出这个剧场。但此刻,所幸我们仍在这里聆听。


感谢Steve,感谢这些充满爱与好奇,创造力与行动力的生命,也感谢仍在持续探索、创造、传递的生命。



——心安


Deborah Hay 和 Steve Paxton

Deposit,1965年

摄影:Peter Moore




Yvonne Rainer, Simone Forti, Steve Paxton

Tea for Three, 2017年

Danspace Project,纽约

摄影:Ian Douglas




Chute(片段),1979年

视频素材来自于第一次接触即兴演出

在John Weber Gallery的练习,1972年

Steve Paxton 于1979年配以旁白




Steve 与 Lisa Nelson

PA RT(选段),1983

Danspace Project,纽约

摄像:Penny Ward





Steve Paxton,于接触即兴25周年

独舞(片段),1997年

Oberlin College,俄亥俄







北京接触即兴舞蹈
致力于传播与推广接触即兴舞蹈,定期举办Jam舞会和相关工作坊,旨在探索身体觉醒,呼吸调整,身体律动,重心转移,滚动,承托及飞接等基本技巧,提升身体和心灵沟通的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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