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第二部,第二十二章: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文摘   小说   2024-08-12 00:01   陕西  


【编者按:李红女士的长篇小说《潮起潮落》第二部,共计三十九万字。计划每隔一天发一章。原文部分章节字数超过一万字,现征得作者同意,拆分部分章节,并根据内容,在章节前添加小标题。感谢李红女士对《椒溪物语》的信任和支持。】



《潮起潮落》第二部,第二十二章: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正像郝专干说的,新政策一下来,一河的水都开了。蓝方辛进了学校,庄基地也划出来了,只等着春暖了动工。勇亮说,包给队上就不要急,一适等天暖了再说,天冷,人懒得动,不出活。冯寡妇和另外一家已经动工了,勇亮说,他不动不行啊,等队上的活一开,谁还到他那儿干活?这些说道蓝方辛弄不懂,但既然包给队上了,就听队长的吧。

上治话少,但办事的确认真。自应了右仁的吩咐,有事没事得个空就到集上去转悠。或扛根檩,或掮几根椽,每次回来都要把市场上的事细细给蓝方辛说一遍,把剩下的毛毛分分掏出来给蓝方辛。

蓝方辛看都不看,说:“你拿着,还要用哩嘛。”

上治把钱装了,但该咋汇报还咋汇报。有时候啥也没淘下,也要来蓝方辛这儿坐坐,说说市场上的事。蓝方辛很感动,说:“你不用回回给我说,说了我也不懂。你看着办,给咱把事情办好就行了。

买回来的木料都堆在房殿,瞎子荒出来进去也看两眼,看着看着眉头就皱起来了。一天,上治又叫人掮进一根檩来,瞎子荒说:“这就是你给你三娘备下的料?

上治知道瞎子荒的意思,说:“料难买得很。”瞎子荒说:“你三娘没人,盖一回房也不容易。你说你买下这娃胳膊一样的椽,你不怕人笑话?”上治本来不想多说,可听见瞎子荒这么说,就说:“荒子叔,这房是住的,又不是看的,有啥笑话不笑话?你看我屋里那房,到现在还不一样住着哩?

瞎子荒咬了一下牙,说:“你呀你,你那房多高?现在的房多高?”瞎子荒说着,看了一眼那檩,一看,眼一下瞪起来了:“你看你这檩,都裂了缝子了,你还敢买?你不怕出人命!”上治摸摸那檩,说:“我看了,不打紧,刚好在柱子那块。柱子一顶,没一点儿事。

蓝方辛回来了,瞎子荒不说了。上治说:“我走了。”

看着这些歪七裂八的椽,蓝方辛心里也不得劲,她想和上治说说,她说:“坐一下吧。”上治说:“不了,我还没回去哩。

蓝方辛又感动了,说:“让你受累了。那你赶紧回去,我就不留你了,我一天忙得连个做正经饭的时间都没有。以后好好谢你。”上治咧一下嘴,说:“谢啥哩,自家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治走了,瞎子荒也走了,走到二门口,又折回来了。

“蓝老师。”

蓝方辛已经走到房子门口了,听见瞎子荒叫她,就走过来。

“荒哥,有事啊?”

瞎子荒不知道咋给蓝方辛说,他想了一下,说:“盖房是个大事,不敢光捡便宜的买。”蓝方辛不好在瞎子荒面前说啥,就说:“知道了。

蓝方辛又给了上治五百块钱,上治说:“还有哩。”蓝方辛说:“拿着。用完了言传。咱盖一次房也不容易,别太抠得紧了,该花的就花。”上治说:“我知道。

上治说知道,可买回来的椽还是歪七裂八。蓝方辛有些不高兴了,她弄不清上治是啥意思。她给的钱不少啊,而且每次给钱上治都说还有哩。蓝方辛想好好和上治说一说,问问目下的行情,她怕万一真是自己给少了,叫上治为难还耽搁事,可上治老是急急乎乎,东西一放就走了。没办法,蓝方辛又给了上治三百块钱,说:“木料是不是贵得很?”上治不知道蓝方辛啥意思,看蓝方辛,蓝方辛赶紧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为难。你用,用完了言传。”上治说:“我知道。

蓝方辛再没提过木料的事,人家给你办事,你说来说去人家肯定不高兴。

再说,当初是你不让人家给你汇报,现在又问,啥意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问来问去伤人哩。

不提是不提了,可那椽在那儿摆着,看着就憋气。憋气也没办法,事情到了这地步,她没法不叫上治买了。蓝方辛有点后悔听上来的话叫上治备料,要是全包给队上,就不会弄得这么为难,骑虎难下。可再想想,包给队上还不是别人给买哩,买瞎买好便宜贵贱她能说啥吗?也许她连知道都不得知道。这个事像棍一样梗在蓝方辛心里,啥时候想起啥时候别气,唉,怪只怪自己没个能顶得住事的人。

大雁对新房的关注一点不亚于蓝方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蓝方辛操心的是房子本身,大雁对新房却是无限的憧憬和期待。大雁越来越像个农村姑娘了,她的日子她的心和翠莲她们一样朴实踏实。她几乎没有想过她作为知青会有走出农村的一天。她每天和翠莲她们一起出工,做活,纳鞋底,她甚至比她们更加踏实——她们要不了两年就得出嫁,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而她将永远留在这里,必须留在这里。这个家需要她,她将是这个家不可或缺不可取代名正言顺的主人,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光荣。她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越来越急切,对新房的筑建比她妈有着更热烈的期盼和关注。她想象着在新房生活的场景,想象着在新房里结婚的场面,她虽然不知道她将和谁在这里结婚,但她知道这房子就是给她盖的,她将在这里帮衬她妈一辈子,伺候她妈一辈子,直到为她爸她妈养老送终。

她有空了就去看那些木料,她当然辨不出好坏,但粗呀细呀顺眼不顺眼总还是看得出的,她给她妈说:“我上治哥买下这啥椽嘛!跟娃胳膊差不多,咋用哩嘛。

蓝方辛心里不畅,没好气地说:“少说上两句。说了是你能买还是我能买?”

大雁不言传了,去给郝春华写信。郝春华已经结婚了,和郑栓牢。大雁没想到郝春华和郑栓牢结婚了,郑栓牢是个好人,这她知道,她爸还曾给她……嗨。大雁越发敬佩郝春华了,郝春华人好,干啥都利落,说参军,没去成,血压高,就结婚了,这让大雁既羡慕又着急。

蓝方辛看大雁写信去了,说:“问问你爸对象的事咋样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个动静。哦,不要给你爸说那些没用的事。”大雁说:“那我爸问哩。”蓝方辛躁了:“问叫问去!一天啥事不管,就知道问,有啥问的?他要把事都管了,我连问都不问。正经事不见他的面,就爱问那没用的。少写两句,事还多着哩,我最见不得说那没用的话。

这一次蓝方辛冤枉右仁了,其他事右仁不着急,给大雁找对象的事右仁可急得很。他托了很多人,都还没有回话,就连小炉匠也还没给他回话,他去问,小炉匠说:“记着哩。还没瞅下合适的。咱大雁咱知道,咱不能委屈了咱娃。

右仁很少和人说闲话,自耳朵聋了就更不爱和人说话了,可现在,他得个空就到外面去转,总想看能不能在和别人的言谈中得到一点信息。刚要出门,郝春华来了,问:“赵校长,大雁的事你有眉目了吗?”右仁摇了一下头,无奈地说:“我都不知道该咋努力了,该托的人都托了……”郝春华心急,直接把话端出来了:“我想起我认识一个人,北街药店的。白白净净,个子挺高的,声也好,爱唱戏。要不你去看一下,要是愿意,我给咱说去。

右仁当下就到药店去了。药店就一个小伙儿,看那模样,应该就是郝春华说的那人。右仁买了一瓶眼药,又买了些止咳药,那小伙儿说:“要是咳得厉害,光吃咳嗽药不行,得吃消炎药。

右仁没听见,看那小伙儿,小伙儿笑了,又说了一遍。右仁就又买了些四环素和阿司匹林。

郝春华在北街口等着,看右仁过来了,迎上去问:“看见了吗?咋样?”右仁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好,好。人好,长得也好。大雁看这个看不上,看那个看不上,这下没啥说的了,就是个人样子。”郝春华也很高兴,说:“那行,我现在就去找殷芳生。你先回,我明儿给你见话。

右仁走了,又折回来,说:“要是早,你就先过来给我说一声……”郝春华

笑了:“行,问完我就过去找你。”右仁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知道了,心里就踏实了。”郝春华说:“行,没问题,你回吧。

郝春华说过来,没过来,第二天也没过来。右仁心里着急,一会儿到大门口去一趟,一会儿到大门口去一趟,姚大爷看见了,赶紧把刚分拣出来的报递过去,说:“刚分完。还有你一封信。

右仁一看,是大雁的信,心里一下发了愁。拆开,果然是问对象的事——家里一切都好,就这对象的事把人愁死了。

第四天,郝春华来了,脸上寡寡的。右仁问:“咋,人家不愿意啊?”郝春华看右仁一眼,很沮丧地说:“殷芳生家是地主。他爸在国民党队伍里干过,‘文化大革命’被打得受不了,自杀了。

右仁的头轰的一下,他想起他,想起他哥。郝春华又说:“殷芳生是省京剧团的,就是因为他爸的事下放到药店了。”右仁连连摇头:“唉,可惜。这么好的个对象,可惜了。这事肯定不行。”郝春华说:“赵校长,你甭急,我给咱再打听。我还有些同学,关系不错,我叫他们也帮着打听,一有消息我就来给你说。

看着大雁的信,右仁愁得都要哭了。他是农村长大的,他知道像大雁这年龄在农村差不多都该结婚了,就是没结,也肯定早都订婚了。他托了不少人,可这远天远地,要找个合适的的确没那么容易。睡不着,右仁就又想殷芳生,殷芳生的模样,说话的声音,还有那认真可亲的态度都给右仁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思来想去,右仁决定把殷芳生的事给蓝方辛说一说,看蓝方辛咋决断。他没给大雁写信,直接把信写到学校去了。他还叫郝春华给殷芳生要了张照片,一并寄回去了。最后说,我觉得不行,要不要给大雁说,你定。

蓝方辛也不知道咋办,她把信和照片都给大雁看了,大雁高兴得很,说:“要是头里见的能有殷芳生一个角角,早都不这么折腾了。”蓝方辛说:“你把信再看一下。你爸说殷芳生家……”大雁笑着打断蓝方辛:“想那么多弄啥,只要人好。想那么多弄啥。

蓝方辛说:“娃以后肯定要受影响哩……梦梦的团到现在还没批下来。”大雁听蓝方辛这样说,也发愁了:“那咋办哪?我也想找个啥都好的,可……”大雁停了一下,满脸愁容地看着蓝方辛:“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不订,要是以后再看不下,咋办哪?

蓝方辛知道大雁看上殷芳生的模样了。殷芳生的确漂亮,漂亮对娃也很重要。蓝方辛退了一步,说:“殷芳生是干部,还在高城,肯定指靠不上。”大雁看蓝方辛愿意了,高兴地说:“指靠不上就指靠不上,我不离咱屋里就行了。几个眼看着就大了,能有多少事?

大雁的话也有道理,蓝方辛说:“其实找个工作的咋都比农民强。我也想了,你现在在农村,万一将来能出去,找个农村的还不好办了。只是……”大雁一看蓝方辛又要说芳生爸的事,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娃还没有呢,走一步算一步……”

想起第一个对象黄了,想起大雁后来再看不上一个如意的,蓝方辛就不再说话,叫大雁给右仁写信去了。

接到大雁的信,右仁一下子轻松了。他立刻去找郝春华,郝春华很高兴,说:“正好,我这儿有大雁一张照片,是大雁回去的时候给我的。我拿去给殷芳生,他要是没意见,那咱就先见个面。”大雁也寄了一张照片,右仁就把那给郝春华,叫郝春华一块给殷芳生拿去。

大雁长得朴实,殷芳生心里不悦。郝春华说:“殷芳生,叫我说你这人就是不贴实际。你说招赘你不痛快还可以理解,现在你又嫌人家大雁不风流。风流能咋?我问你,风流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日子过?再说了,就算你爱风流,你风流成了吗?你那几个风流女跟你了吗?你的情况你知道……你自己想想吧。

郝春华的话不好听,但都是实话,殷芳生说:“那你先别给那边话,叫我跟我妈商量一下。”郝春华看殷芳生松劲了,态度也和缓了,说:“就是的,回去好好跟你妈商量商量……你也不小了,总得先问个媳妇吧。”说着,在殷芳生肩膀上按了一下。

殷芳生很快就把话回了,说他妈那儿他说通了。郝春华使劲拍着殷芳生的肩膀说:“就是的。这就对了。不管咋,日子总要往前过哩,是不是?”殷芳生还没说话,郝春华的手又来了,不过这一次轻了些,语气也和软了许多:“你也甭老觉得你委屈。我给你说,大雁能干得很,学习也好得很,是我们班上的学习委员。要不是‘文化大革命’,大雁早上大学去了……”郝春华不说了,手在空中挥了一下,“行了,不说那没用的了。你屋里就你一个男娃,也算不容易。是这,回头我给赵校长说说,叫第二个娃随你姓。”殷芳生蹦起来了,一边蹦一边催郝春华:“那行,你赶紧说去。要是能行,咱这个星期就见面。我这个星期六正好休假。


李红,女,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诗刊》《文化月刊》《文谈》《陕西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新西部》《华文月刊》《衮雪》等报刊,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宏网”、“新西部网”、“陕西文谭网”等媒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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