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竞：老灰是个农民工
文摘
2024-08-29 00:00
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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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灰在白崖子村方圆十里是一个比较有名的人。他靠着自己砌砖的本事修起了楼房，每天在县城里的活计应接不暇，让村里人十分羡慕。老灰本名叫苏大虎，是白崖子苏家出生的第一个孩子。1952年腊月里他的降生让苏家这个一穷二白的家庭着实兴奋了半个多月。随着老灰还没出月就开始生病，苏家从兴奋转为担忧和焦虑。白崖子一个穷山沟，家家户户有上顿没下顿的，一样的穷困潦倒。老灰母亲黄小梅还在坐月子，看着被窝里烧的满脸通红的孩子，眼泪吧嗒吧嗒的向下掉。父亲苏顺子连忙安慰着媳妇：“你还在坐月子，别哭了。老一辈常说坐月子不能落下病根，不然以后身体会有问题。娃儿有病，我也着急。你放心，我马上去找村里的胡阿婆，让她来看看咱娃儿。”胡阿婆是白崖子年龄最大的老人，平常靠着祖传下来的一些药理知识经常给村子里的人看病。她被请到苏家后，先是将老灰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衣物全都脱掉，把他光溜溜的放在月母子身边。接着，胡阿婆把自己带来的草药让苏顺子熬了药汤给老灰喂了几口。几天后，老灰退了烧。苏顺子和黄小梅两口子心情好了，忙着给他取名字。就这样，苏大虎这个牛气的名字在老灰还没满月就有了。苏顺子两口子想着老虎是山中之王，威风霸气，希望苏大虎日后身体强壮如虎。苏大虎排行老大，兄弟姊妹5个，三男两女。苏大虎主动承担着照顾兄弟姊妹的任务，父母早出晚归，做饭、带孩子、喂猪、养鸡全是苏大虎每天的任务。弟弟妹妹长大了一些，苏大虎就跟着父母上山砍柴、种地。苏顺子和黄小梅看着屋里一大群孩子，几张吃饭的嘴巴，一个个因为营养不良饿的瘦巴巴的，着急上火的也失去了耐心，两口子免不了经常拌嘴吵架。苏大虎主动给父母说，自己去给村里的一个老泥瓦匠当学徒。就这样，11岁的苏大虎开始了和泥巴、瓦片、砖头打交道的日子。苏大虎和师傅在村里的窑子烧瓦、烧砖，从做胚子、砌坎子到打墙、盖瓦，成为了白崖子村里的最受待见的人。白崖子村里的人穷，却很厚道。每次苏大虎和师傅给乡邻干活，他们都会把自己家中舍不得吃的肉和粮食煮成香喷喷的饭菜。苏大虎经常吃一半留一半，每天放工后把留下的一半端回家让弟弟妹妹吃。苏大虎20岁的时候，和本村的一个姑娘结了婚。21岁的时候，媳妇翠翠生了一个闺女，把苏顺子和黄小梅高兴的成天嘴都合不拢。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苏顺子在冬天里得了一场重感冒，一直咳嗽气喘。汤药喝了好多，就是不见效果。一天，苏大虎正在窑子里烧瓦。大弟弟跑的大汗淋漓地找到他说：“哥，咱爹好像不行了，喉咙好像拉风箱一样，脸也憋的通红。他让我叫你回家！”苏大虎赶回家时，苏顺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睁得圆鼓鼓的。苏大虎用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苏顺子的手哭着喊：“爹，爹！”苏顺子说不出话，黄小梅在床边握住苏顺子的另一只手哭的也是伤心极了！苏顺子两行眼泪从眼角无声地落下来，胸膛几个起伏后就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在女儿刚两个多月的冬天里，苏大虎成了白崖子苏家管事的人。面对父亲的去世，苏大虎怀着伤痛的心情，还要承担起照顾家里的重任。好在媳妇翠翠是个善良的女人，每天除了带孩子，还要陪着婆婆，对弟弟妹妹们也要关心和照顾。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弟弟到了结婚的年龄。苏大虎和媳妇请人帮忙给说了一门亲。对方姑娘看门的时候对苏大虎的大弟弟很满意，就是觉得房子太小，如果结婚了和一大家人挤在一起有些不方便。苏大虎的大弟弟是个暴脾气，媒人和对方姑娘前脚刚走，就着急的和苏大虎说：“哥，我不找对象了，我也和你去学手艺，我以后自己修了房子再找对象。”苏大虎见状，也没生气，就拉着大弟弟来到苏顺子的坟头，一起跪着给磕了头。苏大虎对着垒起的坟包说：“爹，儿子不孝，你走后我没把家里管好，弟弟妹妹们跟着我吃苦了！”两兄弟不由自主地伤感起来，觉得家里实在太穷了。然而在回家的途中，苏大虎和大弟弟一本正经地说道：“黑娃，你看咱家这么穷，人家姑娘还是给了我们体面，并没有嫌弃我们。人家还想着和你结婚，说明是个好姑娘。再说，男人成家立业是迟早的事情。我回去和你嫂子商量一下，先给你在村里找一个地方把房子修起来。我干泥瓦匠也有十几年了，给咱白崖子的乡亲修房、盖瓦也帮了好多忙，请大家也给咱家帮个忙。你结婚的事情包在我和你嫂子身上。至于学手艺这个事情，你莫干我这个了，一天到晚脏的很，还辛苦的莫法。家里由我一个人出大力气就好了，你以后找个别的营生。”就这样，黑娃的房子和婚事被苏大虎和翠翠操办得像模像样。黑娃的媳妇做菜手艺好，两口子把村里喜欢做饭和热心肠的媳妇们教着做菜。凡是哪家有事情需要帮忙，黑娃两口子领着几个人就主动前去帮忙，在白崖子村里渐渐的也博出了一个好名声。邻村的人渐渐的晓得了，但凡家里有红白喜事，也都来白崖子请黑娃两口子去做菜。翠翠又紧接着给苏大虎生了两个男娃，黄小梅忙着在家抱孙子，也就没时间伤心了。苏大虎的泥瓦匠师傅活到96岁去世的时候，苏大虎和翠翠、黑娃两口子带着弟弟妹妹们全部到场帮忙，就像对待自己父亲一样送走了老人。苏大虎和翠翠更是披麻戴孝，尽到了一个徒弟对师傅的孝义。这也让白崖子村的乡亲们更加觉得苏家人善良和重情义。苏家的其他3个子女在苏大虎的影响下，个个聪明懂事、勤快又能干，在家里外头都是一把好手。两个妹妹长大后，一个嫁到外地做起了小本生意，日子越过越好，另外一个嫁给本村的小伙子，两口子好学上进，把自己学的文化知识教给村里的小孩子，成为了当时的小学民办教师，后来遇到好政策被认定了工龄转成了正式在编教师。最小的弟弟在哥哥姐姐的共同支持下，读完了初中，考上了中专。毕业后在省城里找了工作，还在省城安了家。黄小梅在农村跟着苏大虎和翠翠生活在一起，一直活到了92岁才离世。苏大虎和翠翠把自己的孩子全部供养着上完了大学，3个子女也都相继在省城找到了工作。女儿在一家外企当翻译，月薪几万元，每月定期给家里寄钱回来补贴家用。翠翠把女儿寄回来的钱全部存在了银行，女儿出嫁的时候两口子一商量就全部给女儿当了陪嫁。两个儿子一个大学毕业后当了软件工程师，另外一个当了医生，虽说收入不如自己的姐姐，但都能够自己养活自己。苏大虎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没有农活的时候就去城里的建筑工队找活干。起初他只是一个小工，专门负责搬东西做些苦力活。工头见他力气大、又能吃苦，就留了他的联系电话。每天早上不到六点钟，苏大虎骑着他的摩托车赶到工地。搬砖、扛水泥、拌水泥，看到啥就干啥，既不发牢骚，也不给工头惹麻烦。下午下工时，从头到脚，满身的灰土，工友们就给他取了一个外号：“老灰”！苏大虎不但没生气，还乐呵呵地应着了。回家把这事给媳妇说了，翠翠也哈哈大笑:“苏大虎，我跟了你一辈子了，从来没觉得你的性格像只老虎，老灰这个名字还蛮适合你。哈哈哈！”慢慢地，村里左邻右舍的人不再喊叫苏大虎这个名字了，见面了打招呼就直接喊叫老灰。“老灰，我家房顶的瓦烂了，一下雨就漏雨。能不能抽空给我家收拾一下？”老灰总是笑眯眯地回应着乡亲们，而且他总会在空闲的时候帮着乡亲们干点修修补补的事情，还不收取费用。有的人家硬赛给他钱了，他当场就推辞：“咱们乡里乡亲的，帮个忙就好了，还要啥钱。你要是过意不去，以后我修房子的时候来给我帮忙嘛！”天道酬勤，老灰用打零工的钱在白崖子村修起了楼房。修房时，村里的人没等他喊叫，大家不约而同地来了他家。两层新楼只花费了材料钱就建成了。搬家那天，黑娃和他媳妇推掉其他人的包席，上门给老灰做了三十多席，从买菜、买肉、到烟酒、饮料全部亲力亲为，没让老灰两口子费心。老灰和翠翠坚持要给钱，黑娃几杯酒下肚，仗着酒气第一次很有气势的对哥嫂大声说话：“哥、嫂，你们要是给钱，我们就生气了！要不是你们，哪有我们的现在？再说，想想你们对我们几姊妹多好啊！我们现在挣的钱比你们多，给人家做菜收入又好又稳定！”乡亲们见状也劝着：“老灰、翠翠，你们也再别和黑娃他们两家口子客气了，自己家里的人，互相帮蹭着才显得亲热！”工头在老灰搬家的那天见了这些场景，更加喜欢老灰了。又见老灰自家的楼房砖砌的整齐，水泥柱子打的端正，觉得让老灰在工地干小工的活计有些屈才，就安排老灰开始在工地开始干大工的事情。老灰人实在，也勤快，时常对工头怀着感激之情干活。一来二去，老灰不但砌砖、打柱子，有时候工地小工不够了，他也主动把小工的活干了。其他工人经常需要主动给工头打电话找点活干，而老灰一年四季活计很少间断，偶尔请假在家里和翠翠种庄稼了，工头还有些不适应。翠翠担心老灰太辛苦，有时劝阻老灰让他别再去工地干活了。老灰总是笑着对媳妇说：“翠翠，我莫文化，只会出力气。现在家里条件虽然好了，你要我成天在家里耍着，我就会觉得闷得慌。咱农村人祖祖辈辈都是活到老，干到老。你看我每天干了活，还能多吃两碗蒸饭！”翠翠慢慢也想通了，觉得老灰说得也对，人活着，就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去生活。现在的老灰依然每天早早地去工地干活，成为了乡亲和工友眼里最快乐的一个农民工。![]()
覃竞，女，佛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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