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东四的小酒铺
《老酒馆》是2019年由陈宝国等主演的电视剧(图片来自网络)
这两天晚半晌,老伴盯着电视里的《老酒馆》电视剧就不动窝了,这是2019年由陈宝国等主演的电视剧,讲述的是民国时期大连好汉街上一个叫山东老酒馆的爱恨情仇。看着电视剧,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尝酒”的趣事,想起了东四北的小酒馆,想起了小时候爸爸让我去打酒的故事,想起了一切与“酒”有关的事。
酒究竟能给人带来什么,至今没有确切的定论(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说起“酒”,很难让人琢磨,酒究竟能给人带来什么,至今没有确切的定论。有人说酒能够刺激人的中枢神经,导致极度兴奋和愉悦;也有人说喝酒可以让人忘掉烦恼,通过饮酒来麻醉自己。从医学角度来说:“当酒精进入人体之后,就会分泌出大量的多巴胺成分,而多巴胺正是我们兴奋的来源,使饮酒者产生快感,最终导致酒精摄入成瘾。”
管他会喝不会喝爱不爱喝,只管往肚子里灌就是了(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要我说没有那么复杂,喝酒就两个功能,一个是为了“骗”点菜吃,否则无缘无故不吃饭光吃菜,谁也做不到的,另一个就是为了耗时间,喝酒可以把用餐的时间无限制延长。我从小对于酒就没有上瘾过,喝酒对于我来说就是为了“交际”,管他什么酒的味道,管他会喝不会喝爱不爱喝,只管端起酒杯往肚子里灌就是了。
五六十年代金鱼胡同和平宾馆附属餐厅(图片来自新浪微博@北京诺富特和平宾馆)
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姑姑带着我去金鱼胡同和平宾馆参加舞会,舞会是晚场的,我们下午出发先去逛了东安市场,逛完市场去了吉士林西餐厅打牙祭。记得那天去了好几个人,我们在二楼找到一个包间坐下,我坐在姑姑的旁边,我旁边坐着姑姑的一位男朋友,吃的什么菜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要了一瓶洋酒,瓶子上的花纹非常漂亮。
我就趴在桌子上品味酒瓶上的花纹(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坐在我旁边的人,因为总去姑姑的画室,所以跟我很熟,我见面总叫他叔叔,他也经常给我买好吃的。那天他们每个人都倒了一点酒,唯独没有给我准备喝的,叔叔倒完酒就把酒瓶子放在我的前面,我就趴在桌子上品味酒瓶上的花纹,并且把瓶盖儿对着鼻子闻了闻,芳香扑鼻。叔叔小声地问我,想不想喝一口?姑姑听见了马上吼了一声叔叔。
拿筷子偷偷蘸了点酒,趁姑姑没有注意就送进了嘴里(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我看看姑姑,再看看叔叔,不好意思地笑了。吃饭当中叔叔拿根筷子偷偷蘸了点酒,悄悄地递给我,我趁着姑姑没有注意就送进了嘴里,一股香甜辛辣的味道迅速充满了口腔,缓缓地滑入了我的舌根,徐徐地铺满了整个味蕾,一股灼烧感冲向我的双眼,辛辣过后是甘甜。我闭上眼睛仔细咂摸着酒的滋味,这应该算是我第一次喝酒了吧!
喝完酒的感觉不记得了,只是在舞厅里一直睡到回家(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姑姑马上夹起了一些菜送进了我嘴里,然后埋怨叔叔不该让我尝酒。也许是湖南人对辛辣的食物天生免疫,我好像没有什么感觉,酒的香甜抵过了酒的辛辣。叔叔看着我喝酒的样子,嘻嘻地起哄,被好胜心与好奇心地驱使,我又偷偷地用筷子在叔叔的酒杯里蘸了几次。喝完酒的感觉不记得了,只是那一晚在舞厅里一直睡到回家。
会偷偷地往酒里兑上水,老喝他家的酒,也尝不出来(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爸爸每天都要喝上一口,原来在饭馆里都是爸爸自己买酒,后来爸爸回到家里“待业”后,就都是让我去给打酒了,除了总去五条西口北边旯的大众酒店外,就是去隆福寺丰年灌肠隔壁的小酒馆了。爸爸说不能老是去一个地方打酒,掌柜的见你是熟客,就会偷偷地往酒里兑上水,因为你老喝他家的酒,浓了淡了也尝不出来了。
大众酒店的门脸有二间半大小,面积不算小(规划院摄影师拍摄于1962年,图片来自于网络)
据老街坊“老东恒”回忆说:大众酒店店主姓田,山西人、矮胖、声音尖细。大众酒店的门脸有二间半大小,进深约有十一二米,面积不算小,有半间在老门牌102号的过道内。他的南侧老门牌100号的院子较深,奇怪的是里面有日式房屋,后院还有个日式冲水厕所。100号的大门洞内有上马石、石鼓等,院里房屋中不中洋不洋。
罐装散啤容器是铁质的,插进管子龙头才能出酒(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大众酒店售卖瓶装和散装白酒,瓶装桶装散啤酒及色酒,后来又有了大罐散啤。那时的罐装散啤容器是铁质的,就像后来的煤气罐,插进铜质的管子及龙头再用打气筒打气才能出酒,但泡沫较多。空酒桶就放在酒馆窗户前或102号的过道里,邻居的孩子们经常站在空酒桶上滚来滚去地玩耍。后来散装啤酒改成大罐储藏了,小罐装啤酒就不见了。
有条件的佐以小肚香肠或沙肝粉肠之类,差一些的来盘开花豆或炝拌小菜(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酒馆兼售香烟和熟食,田老西每天早上都要从肉联加工厂购进一些小肚、香肠、酱肉、熏鸡等熟食。此外,田老西还会自制一些佐酒小菜:像什么松花蛋、咸鸭蛋、肉皮冻、炝苤蓝丝、拌白菜芯、萝卜丝、豆腐丝、拍黄瓜和煮毛豆等,偶有螃蟹和小河虾。来客有条件的佐以小肚香肠或沙肝粉肠之类,差一些的来盘开花豆或炝拌小菜。
北京南锣鼓巷“沙井副食店”的护窗板(作者拍摄于2010年)
大众酒店打烊后挂上护窗板,白天摘下后戳在一旁。田老西就用大白粉在护窗板上写一些酒或小菜的名称,用于广告招揽顾客。有一次,邻居小孩儿搞恶作剧,将“爆腌鸡蛋”几个字,在鸡和蛋之间加了个“八”字,气得田老西在酒馆前破口大骂。六十年代中大众酒店南移至老门牌98号处,营业面积就很小了,仅有两张桌子。
也有用那种高庄白瓷杯来一两一毛三散白干喝上一两个钟点的(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那会儿大众酒店生意很红火。老街坊“三分线外的库里”回忆说:到了傍晚,门外便道和马路牙子下面停的都是三轮车,都是些收工后到店里喝酒的劳动者。另外,到店堂喝酒的除了绝大多数是卖力气的人以外,不乏也有其他人,也有那种用高庄白瓷杯来一两一毛三“散白干”喝上一两个钟点的。八十年代初酒馆又搬至路西什锦花园东口北边一点门脸,此时以经营熟食为主,兼卖烟酒了。
东四账房胡同北侧的“回民食堂”(规划院摄影师拍摄于1962年,图片来自于网络)
据老街坊们回忆:从大众酒店再往北,六条西口北边儿点儿,回民食堂南有个小酒馆儿叫“振祥”,十条西口南也有个酒馆。记得东四南报房胡同东口南边有一家,北新桥路口南边路西有一家。那时候散装啤酒不是每天都有,所以打散啤就围着东四这几家酒铺转,这家没有再去那家,反正东四这片儿总能找到一家有散装啤酒的。
我一口气把剩下的半升都光了,路上才知道啤酒也能醉人啊!(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老街坊陈维多也说起隆福寺胡同丰年灌肠隔壁的个小酒馆:“周围的人打啤酒都去那里,四毛钱一升。有一次我爸爸让我去买啤酒,我带了一个啤酒瓶,买了一升,可是这个啤酒瓶只能装下半升,以前也没喝过啤酒,看别人喝得跟水一样,我一口气把剩下的半升都光了,在回家的路上走得歪歪斜斜的,才知道啤酒也能醉人啊!”
酒馆门框上对联,上联是:酒酣热面语惊众;下联是:短衫压手气横秋。(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老街坊高凤藻回忆道:“想起在隆福寺旁,50年代初那里也曾有一家酒馆,该酒馆的常客都是一些蹬三轮、扛大个儿的穷苦人。酒馆门框上有幅对联写得实在又贴切。上联是:酒酣热面语惊众;下联是:短衫压手气横秋。您看看这联写的把劳苦大众的众生像活托托跃然纸上,唯一遗憾的是未想起横批,我按咱北京人常说的给安了个横批:爱谁谁!”
七十年代末,北京爷们个个开始吹起了啤酒(图片来自《英子说酒》)
东四附近打酒的小酒铺的确不少,数数也得有个十来家吧,只是街面上的不多,都藏在了胡同里,买酒的人知道,想喝酒的人您就是藏在了犄角旮旯里,他也能把您找着。据“北平心”罗老师的《崇雍大街商铺分布详图》中记载:东四北除了大众酒店、还有东四九条西口南边的义恒酒店、府学胡同东口北边的兴顺酒铺、细管胡同东口北边的东昌酒店。
德和酒店门前(图片来自《甘博的摄影集》1908-1932年)
据《北京档案馆》工商税务档案记载,在东四附近的胡同里还藏着很多小酒铺:隆福寺街6号的公聚德油酒店、孙家坑42号的太和酒店、钱粮胡同甲14号旁门的德胜涌油酒醋酱铺、东四四条542号德泰山涌烟酒铺、东四五条31号的瑞福斋酒饭馆、东四六条15号的一人号烟酒铺、东四七条1号的西天顺酒饭店等(以上都是老门牌)。
五粮液酿酒师正在验酒(图片来自《五粮液:用匠心酿造每一瓶酒》)
北京人酿酒饮酒的历史非常悠久,据《北京志.商业卷.饮食服务志》记载,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了关于酒的描述。不过,那会儿是不允许民间酿酒和卖酒的,金代只准许官营的酒坊酿酒卖酒,朝中设中都都曲使司,专门掌管酒类的酿造和征税。1187年大定二十七年才被迫放宽了酿售酒品限制,允许民间酒户营业,改为征收酒税。
酒铺门前的招牌“酒幌子”(图片来自孔夫子旧书网)
到了元代民间酒业相当发达,大都人把酒作为主要饮料,据《析津志辑佚》载,元代齐化门外的水陆码头有酒市,城内酒楼、酒馆密布,以积水潭畔等繁华地带为多。集贤大学士许有壬在《江城子》词中曾描述在积水潭畔饮酒的情况:“谁家花外酒旗高。故相招。尽飘摇。”说明当时与酒有关的行业都是最挣钱的买卖。
宫廷酒由在宫城的御酒坊和廊下家制作(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明代把酒业专卖制度改为征收酒税,刺激了酒业的发展。北京的酒业非常发达,酿酒作坊和酒铺随处可见。酒的品种主要分为宫廷酒与民间酒两大类。宫廷酒由在宫城的御酒坊和廊下家制作,约有酒户三百三十余家。民间自酿自饮的酒,多以煮酒为多,最风行的是用高粱做的白酒,民间称为“烧酒、烧刀”,是底层老百姓最爱饮用的酒。
1930年代,烟台,张裕公司大门(图片来自新浪微博@看老照片)
到了清代北京酿酒业就更加繁荣了,一向有“酒品之乡,京师为最”的响誉,每天进出京城的运酒车辆络绎不绝。乾隆时每年耗用玉泉酒一千余斤。京城有钱的达官贵人喜欢黄酒,而中下层老百姓多喜欢味浓的烧酒。京城的名酒,除通州的竹叶青和良乡的黄酒、玫瑰酒、梨花白之外,还有外地进京的绍兴酒、汾酒以及国外来的洋酒等。
白酒之所以称为“烧酒”,是因为这种酒点火就着(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白酒之所以称为“烧酒”,是因为这种酒点火就着。老北京人冬天喝烧酒,讲究喝热酒。热酒的方法也很特别,先把烧酒倒在一个小锡壶内,再拿一个碗扣过来在碗底部倒进一点烧酒,用火柴一点,蓝汪汪的火苗就能蹿起两寸来高,再把小锡壶在火苗上转着圈儿地烧,直到火苗熄灭时,壶里的酒也热了,这就是名副其实的“烧”酒。
白干,因为价钱便宜,酒精度数高,喝着过瘾(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据上了年纪的人说,烧酒为什么叫“白干”,是因为这种蒸馏酒烧完之后,干干净净,毛都没有剩下。北京中等收入以下的人都爱喝白干,因为价钱便宜,酒精度数高,酒劲儿又大,又有刺激性,喝着过瘾。不过,除了老毛子,咱北京人喝白干,是要兑水的,不然受不了,很容易醉。所以北京的一些酒铺为了赚钱,趸来酒后也偷偷兑水。
1960年北京的酒馆里(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
小酒铺是北京酒馆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分布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多为老北京人经营,一般规模较小,一两间门脸儿,屋内有两三张酒桌,七八把椅子,五六样酒菜,价钱便宜,多是回头客。另一种小酒铺是只卖酒,不放桌椅,更没有酒菜,酒客来这里只是为喝酒。喝酒论碗不论两,叫来“一个酒”,也就是来一碗酒,一碗酒差不多是二两多酒。
天兴号油酒店(图片来自《甘博的摄影集》1908-1932年)
还有一些赶大车的车把式,从酒店门前过,想喝酒了,就从车辕上跳下来并不停车,快步上前,没到酒店门口就高声喊:“掌柜的,来一个!”接过“白干”酒碗,扬脖一饮而尽,一边擦嘴,一边掏出二十枚铜子往柜上咣当一扔,转身追车而去。像这样只卖酒不卖菜的小酒店,二三十年代在北京地界上还真是为数不少呢。
酒店门前的马车夫(图片来自新浪微博@看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