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组与火柴有关的老照片想起的往事
1904年北京丹华公司印制的火花(图片来自7788收藏网)
在网上淘换照片,看到了一组北京、天津、青岛、湖南等地有关火柴的老照片,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火柴”虽然是不起眼儿的小物件,却和许许多多北京生产的大件商品一样,也是陪伴我们半生的“北京产品”。记得小时候,总喜欢拿着火柴玩,尤其喜欢将火柴头儿靠近炉膛,看着它“呲”地一声,腾出火焰,再看着它一点一点地燃尽。火柴是学名,我家习惯称呼它“洋火”。
1938年的上海荧昌火柴厂(图片来自网上,新华社发)
有一段时间爸爸因病在家休养,妈妈在街道上班,每天领一些外加工的活儿回家。给钱多的是挑补绣花、折页子和订书,偶尔的也有缝袜口和扎花,这些都是要点技术的活儿,所以给钱相比就多点。给钱少的就是糊纸盒和剥云母片了,没有技术含量,给钱也就少。因为那会儿妈妈在搞街道工作,所以领回家的活儿都是没人干的,我家干的活最多的就是糊纸盒的活儿了。
旧时洋人的火柴生产车间(图片来自《火柴盒上的城市记忆》)
糊纸盒里最多的又是糊洋火盒了。糊洋火盒需要浆糊,打浆糊的面粉是火柴厂配给的,我最喜欢干的活儿是帮妈妈打浆糊:先在大铁锅里放上半锅凉水,再把锅放在火炉子上,一边用筷子搅动水,一边往里面撒面粉,让面粉慢慢地溶解在凉水里。随着水温不断升高,锅里的水逐渐变成了白色,慢慢地从清水变成了一锅面糊糊,这个时候浆糊就打好了。
1939年,青岛火柴厂前身的华北火柴厂(图片来自新浪微博@子何的游史)
为了防止坏掉,打好的浆糊要放些明矾在里面,放明矾之前我总是偷偷地用筷子挑点放进嘴里吃。有时候往炉盘上滴几滴糊糊,一会儿就烤成了糊嘎巴特别香。因为是冬天,火炉子放在屋里,所以每天干完活都要把剩下的浆糊放在过道里,西边姥姥家住的是一间屋,而且与大门之间还有一米来宽的空当儿,大门又不开,所以怕坏的东西都放在空当儿里。
1939年,华北火柴厂生产火柴车间(图片来自新浪微博@子何的游史)
因为空当儿靠着大门,大门又有很大的缝隙,所以和外面一个温度,浆糊锅放一会儿就变成了浆糊冻,但怪事也接连出现,每天的浆糊锅总好像被耗子偷吃过。一天早晨起来我正在穿衣服,听见妈妈在过道里自言自语地说:“怪了,我们家里有耗子了!”我赶紧出去看,只见妈妈手里拿着浆糊锅说:“我们家里有大耗子勒,你看这浆糊被恰(湖南话:吃)了一大块了!”
1939年,华北火柴厂生产火柴车间的童工(图片来自新浪微博@子何的游史)
我跑过去一看,因为浆糊是被半冻着的,所以有一大块的确是像耗子咬过的痕迹,一条子一条子挠的印儿。爸爸听说了浆糊被耗子偷吃的事情,就把耗子夹子找出来支好了,让妈妈晚上放在浆糊锅旁边。那天晚上妈妈放好浆糊锅与耗子夹子以后没多久,我们就关灯睡觉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觉着外面有什么动静,我竖起耳朵听着过道里的声音。
1939年,华北火柴厂生产火柴车间的童工(图片来自新浪微博@子何的游史)
大约有一个小时左右外面真有了动静,我悄悄地爬起来,掀开门帘子的一角,透过门玻璃往外面看,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黑影朝空当走过去。我把门打开冲了出去,原来是东屋煤铺掌柜的胖丫头,正把小手伸进浆糊锅里,我一把抓住胖丫头的小手喊了一句:“你要哦改咯?(湖南话:你想干什么)”胖丫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下子把大家都给吵醒了。
1941年天津,居民在家糊火柴盒(图片来自百家号-风吹草语)
煤铺掌柜的也出来了,看到胖丫头的小手上还有浆糊,抓住胖丫头就是两耳刮子。这个时候,西屋姥姥也被吵醒了,开门出来看,看着胖丫头哇哇地哭,心疼的搂在怀里说:“这孩子是饿极了呀!”从那天以后,我们每天不再打那么多浆糊,估么糊的盒子多少,就打多少浆糊,这样每天用的浆糊就基本上剩不下了。因为没有了剩浆糊,也就再没有“耗子”偷吃了。
1941年天津,正在糊火柴盒的小女孩(图片来自百家号-风吹草语)
糊洋火盒分内盒与外盒,内盒所用的材料也在不断变化,开始是用的小木片。先将整张蓝色纸裁成一条一条的,纸的宽度要比内盒边宽多出一倍,在蓝色纸条上刷满了浆糊,将内盒的四个边用的木片,按照一长一短的顺序,竖着摆放在蓝色纸条上,木片两边留出一样宽的毛纸边,然后将粘了木片的纸条圈起来接成木圈儿,再把木片一侧多出来的毛纸边翻到里面粘好。
1941年天津,整理糊好的火柴盒(图片来自百家号-风吹草语)
一个没有盒底的洋火内盒就成型了,下一步就是粘内盒底,先将粘好了的木圈一侧有毛纸的朝上,扣在一个洋火盒大小的木头模子上,再把内盒底的木片放在木圈毛纸中间,将四周的蓝色毛纸边压在内盒底的木片上粘牢,一个洋火内盒就糊完了。可能是木片费用太高,内盒底后来改用马粪纸了,糊的方法和用木片的时候一样,仍然是用蓝色纸包盒。
1941年天津,火柴盒成品捆扎(图片来自百家号-风吹草语)
后来火柴厂自己有了加工火柴盒子的机器,就不用再找居民糊洋火盒了,而且也不用木头片了,直接用马粪纸版,一张纸四个边一压一窝,两头往里一折,一个内盒就出来了,不过这种纸盒特别的软,用不了几天就走形了,最后改用硬纸板,解决了变形的问题。糊洋火盒多少钱记不住了,只记得糊一百个洋火盒的钱,可以买两盒洋火。
1941年天津,已经糊好了的火柴盒(图片来自百家号-风吹草语)
据资料显示,洋火是由外国传入中国的,传入之前称为“取灯儿”,与洋火相似能引火却不能生火的取火工具,清汪启淑在《水曹清暇录》记载:“市中所货取灯儿,即古称引光奴也。铲薄木片,蘸以硫磺,得火便燃,殊多利便。”清道光年间,洋火由美国人传入,光绪三十年十一月,京师丹凤火柴有限公司获准设立。自此,北京市场上有了自己生产的火柴。
五十年代,居民在家里糊火柴盒(图片来自公众号-看懂上海)
一九一八年,丹凤火柴股份公司与天津华昌火柴公司合并,成立丹华火柴股份有限公司,总部设在北京。四九年以后,北京火柴生产工厂最多时有十二家,后合并为北京火柴厂一家,地址在京师丹凤火柴公司原址,今崇文区东晓市街药王庙以西的后池西街。五一年,根据北京市人民政府易燃品迁往郊区的命令,该厂迁到永定门外安乐林南里十一号,今沙子口路七十六号。
1956年,北京市火柴厂装运火柴(图片来自网络,卓志 摄影)
五二年,火柴列为国家计划品种,实行计划收购,由国营商业主营。五四年,北京市火柴全部由国营商业包销,“三年经济困难”时期,火柴采取限量供应。六〇年年底,火柴采取限量不限次出售,每人每次不超过一包,也就是十小盒。六二年以后火柴凭证供应,城镇居民每户每月供应五小盒,吸烟的多给四盒,六三年六月,火柴敞开供应自由购买。
1960年,北京市火柴厂女工用贴标机贴标。(图片来自网络,王一波 摄影)
那会儿,火柴零售价一直是二分钱一盒,一直延续了三十多年,直到八五年五月,普通火柴才将价格由二分钱调整为三分钱。妈妈在家里经常用火的地方就是抽水烟,因为洋火很精贵,所以每次想抽水烟了,就把炉火盖桶开,把纸捻子伸进去引一下火,再拿出来抽水烟。爸爸抽烟从来都是划洋火,不像妈妈那样省。可是妈妈再节省,也架不住我小时候用洋火听“响”了。
1979年,北京市火柴厂工人在包装火柴。(图片来自网络,丁世儒 摄影)
小时候都喜欢听“响”,除了过年过节买小鞭听响外,就是自制砸炮枪了。最常见的是“车条砸炮枪”,找根自行车车条,把有螺帽的一头螺帽拧出来一点儿,留下一个几毫米的小孔,车条的另一头用钳子绞断带弯帽的一段,用磨石把断头磨平,然后把断头塞进露出来的螺帽里,然后用钳子将车条窝成手枪的形状,断头与螺帽那头放在手枪形状的枪管上面,“砸炮枪”就做好了。
1981年,湖南郴州火柴厂职工火柴生产中(新华社记者 宁光前 摄影)
玩的时候把断头拔出来,将洋火头上的火药刮进螺帽的小孔里,再将断头塞进螺帽孔里,握着枪把子往墙上用劲儿一磕,就会听见“叭”的一声清脆的声响。那个时候的孩子都比谁的枪声大,有的孩子用三轮车条做,火药放的多,声音也就特别大了。除了玩砸炮枪,我们还喜欢玩“摔炮”,不过“摔炮”要找个比较大的螺帽,我那个螺帽是我家隔壁灰铺少爷福兴给我的。
1993年,青岛火柴厂迁往农村(图片来自新浪微博@子何的游史)
大螺帽有拇指粗细的,一头圆球一头有孔,然后用几根粗橡皮筋,绑上一根一拃长的粗钉子,钉子头的粗细与螺帽的孔差不多。然后在钉子另一头绑上几根布条。玩的时候往孔里塞上火药,把钉子头塞进去,往天上一扔,掉下来的时候,螺帽冲下,掉到地上的瞬间会发出一声巨响,不过每次都要用上一两盒洋火,因为洋火让我玩砸炮了,不少挨妈妈的骂。
2017年,湖南南海火柴厂工人在调制火柴头药(图片来自《湖南最后的火柴厂》陈正军 摄影)
七〇年,北京日用品联合厂所属印刷厂并入火柴厂,成为了火柴厂印刷车间,八二年印刷车间调整下马。八五年火柴调价以后,外地火柴迅速发展,大量流入我市,我市批发商业出现存大销小的局面,九二年北京市百货公司基本停止了收购。九四年,北京市火柴厂火柴生产迁往通县。由于打火机、灶具自动打火装置等的替代,稍大点的商店,多数不再经营火柴了。
2017年,湖南南海火柴厂工人对火柴头涂料烘烤(图片来自《湖南最后的火柴厂》陈正军 摄影)
十年前我走胡同的时候,还走过东晓市后池西街,京师丹凤火柴公司原址在后池一号。五一年北京火柴厂从后池迁出后,先后有北京人民机器厂、崇文机械厂、市机电工业局技工学校、机床附件厂等多家单位迁入。如今除了在宾馆还能看到火柴以外,几乎被我们遗忘在了角落,即便如此,我们依然无法忘记火柴曾经带给我们的温暖与陪伴。
北京火柴厂遗址(图片来自新浪微博@郝帅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