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注
在我们过往的文章《历史的周期与成长》中提到,历史的成长来源于一次次的技术进步与创新,创新是推动人类文明发展至今最重要的基石,但创新又是未知和不可预测的。
今天介绍的这本书《伟大创意的诞生:创新自然史》就是讨论如何提高发现“创新”的概率。
约翰逊是一位卓越的作家,聚焦于科技领域,出版了13本著作,不少都荣登纽约时报畅销书榜。
他认为,人们倾向于把创新的成功归功于内在的或天生的原因,即创意本身的奇巧与精妙,或者是想到这些创意的人拥有的聪明大脑,而忽略了环境在创意的生成与传播过程中的作用。
比如,历史上有过不少“独立重复现象”的发明,即同样的创意在同一时间范围内,在不同地方由不同的人几乎同时提出。
创新更多的是积累,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相邻可能”。
“相邻可能”的原意是指地球生命产生前的那一瞬间状态。在那一瞬间,那些最早存在的原始分子们,随意地进行简单的碰撞,这样一来就具备产生一些新化学组合物的可能性。
在“相邻可能”齐备的情况下,变化就产生了,它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比如Youtube的成功,是要建立在网络和Flash的普及,少了这两个“相邻可能”条件,Youtube都无法成功。
再比如,经研究发现,如果一座城市比另一座大9倍,那么这座城市的创意能量则不是高出9倍,而是要高出16倍;而如果一座国际大都市的规模是一个小镇的50倍时,它的创意能量则约是小镇的130倍。因为大城市提供了更多的“相邻可能”。
因而,约翰逊认为,创新是积累出来的,当拥有的可能性越多,越集中,创意的诞生也就越容易(城市和网络一直是推动创新的发动机)。
他在序言中就直接指出:“创新不是昙花一现的潮流,而是历久弥新的恒长——这也是我所发现的创新令人耳目一新的一个特质。”
这本书受到了很高的评价,我们节选了第一章《创新是一扇不断打开的门 创新模式1:相邻可能》分享给大家,祝开卷有益。
独立重复与创新的可能性
从这一角度来看,生命的进化史和人类社会的文化发展史都可以看作相邻可能在不断延伸与扩展的历史。每一种新的创新出现后,更多相邻可能就又出现了。
但是,在一些系统或环境中,要探索新的相邻可能空间则会更容易些。
在本书开篇,我们讲到“达尔文的悖论”。要解释该悖论,需要先解答一个问题:为什么珊瑚礁的生态系统能极大地促进相邻可能的扩展与延伸?在极小的珊瑚礁空间里,生命形式的数量却大得出奇;与之相比,在广阔的大海里,生物多样性却少得可怜。而与小镇和农村相比,在大城市里,与商业相关的相邻可能则能更快、更深入地开发。
在人类的通信技术史上,网络对通信媒体中存在的相邻可能进行了最快速、最深入的开发。1994年年初,网络只是一种基于文本的媒体平台,各文本之间通过超链接取得关联。但只用了几年时间,网络的相邻可能空间就大大扩张了。网络这个平台可以实现金融交易,并最终演变成虚拟购物广场、拍卖行等。
不久,网络又发展成一种新的、双向互动式的媒体平台。在网络上,人们不仅可以阅读他人的作品,而且可以很方便地发布自己的作品,从而推动一批全新事物的出现,比如,用户编辑的百科全书、博客世界和网络社交。YouTube的出现,让网络发展成为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视频传播系统。而其后数字地图的出现,也引发了一场制图革命。
在人类的文化史上,有一种非常明显的发展模式,现代科学家称其为发明的“独立重复”(the multiple)现象。
在这一模式里,相邻可能同样起着作用。在地球的某个角落里,一位聪明的科学家或发明家想到奇妙的新创意,并且把这个新创意公之于众。然后他却发现在过去的几年里,有3个人先后都想到了这个创意。
在20世纪20年代早期,两位哥伦比亚大学的学者威廉姆·奥格本和多萝西·托马斯决定做一项新的研究,即尽可能地记录下创新历史上有关“独立重复”的案例。
最终他们将研究结果写成了一篇极有影响力的论文,并取了一个引人思考、意义深远的标题:《创新是不是一种必然》。他们一共找出了148份创新案例,每份案例的“独立重复”均发生在同一个时代里。这篇论文的读者不仅惊叹于案例数量之大,同时,更加惊叹于这些案例与未经过滤的伟大创新史没什么两样。
某些时代精神的相关理论至今并不明确,而人们常常引入发明的“独立重复”案例来为其佐证。而发明的“独立重复”现象之所以出现,有一个更加有根据的成因。
好创意并非是凭空出现的,它们是由一些现存的部件加以组合、拼接而成的,而这些部件的内容与数目会随着时间扩增(有时也会缩减)。
在这些用来拼接或组合的部件中,一些是概念性的,如解决问题的新方法,或者是确认问题之所在的新定义;而另一些,实际上只是一些机械部件。
为了分离出氧气,普里斯特利和舍勒都必须先有一个理论框架,理解研究空气成分的重要性。同时,要清楚空气是由不同的气体混合而成的。这几点,直到18世纪后半叶才为大众所知。但要完成氧气的分离,他们还得有先进的称重工具。当实验中的物质发生氧化反应后,可以称出重量上的细微区别。这种称重技术于1774年出现,至此也只有几十年历史。
当上述的几项概念性或技术性的部件出现以后,氧气的分离就进入了相邻可能空间中。如俗语所说的,分离氧气似乎已“近在咫尺”。不过,如果没有之前出现的各种前提条件,氧气分离的实验不可能成功进行。
超前的想法与创新的受限性
相邻可能这一术语不仅指出创新的可能性,也指出了创新的受限性。在生物圈不断扩张的时间表上,随意找一个时间点来分析,都可以看到,有一些创新的“大门”是没有钥匙可以打开的。
在人类文化史上,我们喜欢把一个突破性的创意或点子看成是在发展史的时间表上的一次加速前进。当所有人都困在当前的各种条件限制里时,一个天才一下就将思想向前推进了几十年,顿悟出一个普通人不可能想到的奇思妙想。
但实际情况是,无论是科学思想还是技术上的前进,都极少出现偏离相邻可能的现象,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过程中也毫无例外,我们可以将此比作对一座宫殿的探访:只能先穿过最近的一扇门,才能走到下一扇门;只能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最近的房间,直到最后把整个宫殿一一走遍。
当然,人类的思想创新与分子的构成是有区别的,后者严格受限于分子反应的固定规律。所以,在人类的思想发展史上,偶尔会出现这样一种现象:有时候,有人会突然想到一个奇妙的创意,让创新的发展在它的相邻可能空间里稍微向前跃进几步,越过其中的一间或两间房间,达到另一个原来不能一步跨入的新房间。
但事实证明,这样的创意和想法通常生命力不强,很快就会面临它的“死期”,而真正的原因是这些创意和想法都脱离了所处的相邻可能空间。对于这类早夭的创意们,我们取了一个名字,称为“超前的想法”。
19世纪,英国发明家查尔斯·巴贝奇发明了富有传奇色彩的分析机(Analytical Engine,早期的机械通用计算机),许多科技史学家称他为“现代电子计算机之父”。不过,准确地说,他应当算是现代电子计算机的“爷爷”。这是因为在分析机出现以后,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人类才真正掌握了这一创新。
巴贝奇之所以在科技史上得到大家的尊崇,是因为他一共有两项伟大发明载入史册,虽然这两项发明在他的有生之年都没有被制作成实物。
第一项发明就是差分机。这种设备非常复杂,由25000个机械部件组成,重达15吨,但设计却十分精确。它可以用于计算多项式函数,并生成三角函数表,这一点对于航海技术的发展十分重要。如果巴贝奇将这个设备真正制作出来,由他发明的差分机可能会成为世界上最先进的机械计算机。
后来,伦敦科学博物馆为了纪念他逝世100周年,根据他的设计图制作了一台差分机。在几秒钟内,这台差分机就送出高达31位数的准确结果。这台差分机的速度和精确度,远超巴贝奇时代可能出现的其他设备。
尽管这台差分机的设计十分复杂,但是也没有超出维多利亚时代技术上的相邻可能空间。机械计算在19世纪下半叶得到了长足的进展,其中有很多装置都是建立在巴贝奇的设计模型之上的。
瑞典发明家乔治·舒尔茨曾经研制出一台可以实际操作的差分机,在1855年的世界博览会上首次向公众展示。之后的20年内,该设备又得到了巨大的改良,它的体积从一架钢琴的大小缩小到缝纫机般大小。
1884年,美国的发明家威廉·巴罗斯创立了美国运算机公司,该公司批量生产计算器,并在全国进行销售。巴贝奇设计的差分机原型是一个极其天才的创意,但它并没有超越当时的相邻可能空间。
但巴贝奇的另一项神奇发明却并非如此:他发明的分析机一直无法实际生产出来。他人生的最后30年都耗在这个计划上,但没有成功。
分析机的设计方案太复杂了,于是一直停留在蓝图设计的阶段。巴贝奇于1871年去世。但在他生前,分析机中的一小部分曾经由他亲自研发、生产出来。
只从设计方案来看,巴贝奇设计的分析机是世界上第一台可编程的电子计算机。可以进行编程的设计使计算机的未来发展变得具有开放性。这样的计算机并非只是为了完成单一的操作,这一点与差分机不同,差分机的设计目的是优化对多项式函数的计算。
分析机则和所有现代电子计算机一样,就像一个可以随意变形的“小精灵”。只要编程人员新编写出一组指令,这个“小精灵”就会相应幻化出新的形状。诗人拜伦的女儿阿达·洛芙莱斯天资聪颖,她曾经为巴贝奇设计的、尚不能实际生产出来的分析机编写了几组指令,并因此赢得了世界上第一位程序编写员的称号。
巴贝奇设计的分析机虽然没有最终问世,却为后续电子计算机的发明提供了一个基本的参考构架。从分析机的设计上可以看出,程序可以通过穿孔卡片法输入,人们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利用这一技术来为纺织机服务了。
输入分析机的指令和数据都贮存在一个小小的“信息仓库”里,“信息仓库”其实等同于现代计算机里的随机存取存储器,或者简称内存(RAM)。而具体的数据计算操作则由巴贝奇设计的一个系统工具来完成,这个系统工具被巴贝奇命名为“中央工厂”,而用工业时代的语言来说,它就是中央处理器(CPU)。
巴贝奇于1837年就将这个分析机的系统设计完成了,却要再等上100多年,世界上才出现第一台真正的电子计算机。差分机触发了一系列的改良与实际应用,分析机却如同从地球上消失了。
巴贝奇在19世纪30年代想到的一些创意是非常先进的,但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才被计算机科学界的先驱重新独立地发现,并将之最终运用于计算机的研发中。
巴贝奇关于分析机的设想无疑是先进的。可为什么他设计的分析机并不能设计成形,反而进入了一个发展的死胡同呢?如果只是打个趣的话,那是因为分析机的设计创意“逃离”了当时的相邻可能空间。
但如果具体而实际地分析原因,则可以发现,分析机的发展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巴贝奇手边没有正确的、可供利用的组成部件。假设巴贝奇按照自己的设计方案制作出分析机,人们并不能确定它是否可以正常运作。
因为,巴贝奇企图在蒸汽机时代,为很多年以后的电子革命时代提前发明可用机器,虽然动机是美好的,但在现实中却行不通。
创意的起源
我们可以来看看另一个相似的案例——YouTube,它的时间跨度则短得多。
如果赫利、陈士骏和卡里姆提前10年想到YouTube的创意,那么这项发明就注定是失败的。因为,发明一个视频分享的网络平台不在当时的相邻可能空间内。
首先,当时绝大多数网络用户都是通过拨号连接进入互联网的,且网速十分缓慢。即使从互联网上下载一张小图片,也要花上几分钟的时间。当时速度只有14.4 bps的“猫”拨号联网,如果要下载一段普通的、两分钟的YouTube视频,需要花一小时左右的时间。
YouTube面市初期便能一炮打响,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当时Adobe公司研发的Flash平台早已在网络上得到了大众的认可,而YouTube的服务平台是借了Flash平台的风,并不需要重新开发一个新平台,于是节省了人力和物力。同时,这也让YouTube的开发人员专注于解决如何优化视频的分享模式,如何创新视频的讨论界面。
回顾一下,直到1996年下半年Flash才成功推出,而到了2002年,Flash才可以支持视频格式的文件。
什么样的环境具有创新的最大潜能
我们每一个人,都受到属于自己的相邻可能的限制,比如,在我们的工作生活中,在我们的创新事务中,在我们服务的工作单位中,都环绕着各种新的、可能突破我们标准惯例的方法。那些部件都在静静地等着我们进行创新,用双手将其拼接成美妙而崭新的事物。
这些创新的事物并非一定具有超前的先进性,比如,一下就能得知珊瑚礁里的生物多样性,或者一下就能发明出可以编程的电子计算机。
当打开创新宫殿里的一扇新门后,我们可能会看到一个可以让这个世界改变的突破,但也可能在这一扇门之后,我们只是给后来的创新者们上了一课,帮助他们在下一次的发明中走得更顺利;还可能只是为自己公司正要推向市场的真空吸尘器想到了一个完美的销售方案。
要做到这一点,诀窍是要想方设法去关注我们周边的一些相邻可能,并加以利用。比如,可以改变一下自己的工作环境,或者建立某种社交网络,还可以重新培养自己发现和贮存信息的习惯。
我们来回顾一下本书开头提出的问题:“什么样的环境,更利于创新的创意出现呢?”对于这个问题最简单的答案就是:
在一些环境里,重新组合与利用那些可用零部件不仅不会得到鼓励,而且可能会受到阻碍和限制,比如,创新的实验会遭到批评和惩罚;有一些新的可能性被遮盖住,不易让人们发现;环境更容易让人自满,于是不去探索新的机遇。
在基林群岛边平静的海水里,珊瑚礁内的生物多样性让达尔文感到不可思议,同时又让他非常迷惑不解。生物多样性之所以存在,是因为珊瑚礁的生态环境非常有利于各种生态零部件的重组和创新,换言之,珊瑚礁是一个更利于生物创新的生态环境。
本书接下来的6章将要谈到的另外6种创新模式可以提供一些小小的参考。因为它们都以某种方式告诉我们,如何去找到更多可供利用的零部件,并把它们组合、拼接出新的创意。
要获得一个好创意,并非坐进与世隔绝的空间冥思苦想,而是要把更多的零部件都放到“会议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