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我的生物钟掉在地上摔坏了。
这只钟在暮春时节,会翘着脚吧嗒吧嗒欢快地小跑.别问我翘着脚怎么跑,你想象,使劲想象。
最近我都把画画成这样
或者这样
但是这个春天不一样,虽然上一个春天和上上个春天也不一样。这个春天的不一样很触目,当每个人都屯在自己的碉堡里时,蔷薇花的开放显得格外暧昧。转角处它们粉得妩媚,常有人被这种妩媚吸引而驻足,摸出手机对准自己,不断调整角度,苛刻地审视屏幕中的形象,直到展现出自认为最美的一面,咔嚓咔嚓一通自拍。
咔嚓咔嚓,是我想象出来的声音,仿佛牛羊吃草,仿佛生物钟走动。是咔嚓的定格,只剩下定格。
我晨昏颠倒,任何时段都犯困,任何时段都睡不着。我知道自己缺的不是觉,尽管睡眠在生物钟摔坏的情况下得不到保障。我假装缺的是星辰大海,其实,只是在一个地方呆腻了。
呆腻了的基本症状是长时间深陷沙发,眼珠间或一轮,手指缓慢划拉手机屏幕或者鼠标。轻症表现为呆滞,重症时则呆滞加僵硬,人与沙发浑然一体。
揉揉睁不开的眼睛,我努力挣脱沙发,迈开灌了铅似的腿,出发去旅游。
这趟旅程,收获真多,让我细细道来。
在熟悉的乐音中,我踩着缤纷的落叶,走出那道常常被要求以各种码自证清白的门。乐音渐远,隐隐还听得到“红码”、“黄码”、“星号”、“报备”等中文碎片在夕阳下翻飞。哎!原谅我语词混乱,生物钟碎片夹杂在乐音,凌乱又凌厉。
十一路车特别适合旅游乘坐,其缓慢的速度令眼前风景一帧一帧犹如慢镜头。一片落叶残片,一坨狗狗粪便,一截烟蒂,大叔敞开的夹克衫拉链是坏的,大妈的口罩不知道戴了多久都起了毛,小宝宝努力驾驭着小车车,拎着菜回来的人口罩下面目模糊。道路上一如既往停着车辆,两侧都停,给人交通繁忙的错觉。平常我在这人车混行的路上行走时总是战战兢兢,然而此刻是在旅游,我刻意昂扬着,把绿化带看做国家森林公园,一脚跨过。
将人行横道线看做水波,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河对面是一家蛋糕屋,前些日子关店,店招已摘。隔壁超市循环播放着免费穿珠子等等我从未听真切过的话。过了超市是一个小路口,有残破的树墩蹲在野草丛中。前方是有树的,细小的树枝,和一些会在三四月间开放的花枝。隐有浑厚的女中音唱着“党啊党啊亲爱的妈妈”,歌声逐渐清晰,是从迎面走来的老头所携手机里传出,老头摇头晃脑,陶醉地和着歌声哼哼。这里,我看它似雄鸡的摇篮,永远的襁褓。
酒店早就不像酒店了,最醒目的是常有大白从用途各异的车辆中走出来,又常有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飘飘荡荡。但是此时,我愿当它是坐落在往昔闹市的老宾馆。
可不是吗,这是闹市,一条布满店铺的街道。小吃店最多,小饭店次之,从面饭到撸串火锅,一样不缺。服装店也好几家,童装店、男装店、时装店,也是一样不缺。所以,就当这里是简版新街口,我记忆中全盛时期的新街口。虽然还未养成绿树成荫,年轻的树木也有了树冠。虽然各家店铺在店的门面上都懒得花心思,可是只要有花店,总就有一点“经营位置”的意思。花店门前放了花架和盆栽,我权当这里就是花市。
这家小面馆在这条街上是老店了,店名是老板家女儿的乳名,十四是小姑娘的年龄。虽然店家始终扑克脸,可是这店招真的好可爱。
路程大半,是这条街上最大的超市,就看它是缩小的麦德龙或者山姆,试吃的蛋糕来一口,心情便好了一小口。
关门的教培里是不是供奉孔夫子的像?一些中国人把孔夫子的诞生地称为中国的耶路撒冷……
再往前走,是熟悉的公园。就当它是陌生的,它坐落在祖国的腹地或者遥远的边陲。就当它是广大的,是无限的原野或森林,天空那么蓝那么高,大地那么绿那么宽。
我甚至在端详墙上密密匝匝的宣传画时,找到了逛展览的感觉。这是蒙德里安,这是毕德加索,这是徐德悲鸿,这是我天朝的千里江山图。
我一直觉得这茶馆的门面不加解释会令人误以为是......
返家的途中,拐个弯,进入这一带最大的自由市场,亦是这一带地摊经济的特区。从新鲜蔬菜到针头线脑,什么都有。如果是个眼明手快的人,在这里不敢说能淘到宝,但肯定能淘到便宜货。之所以强调要眼明手快,因为如果在这方面缺乏经验,免不了遭遇缺斤少两。
我加入一间店铺前的队伍,排七八分钟,买到很便宜的油炸鸡锁骨。但是真不好吃。
在结束旅行前,我被一个卖鸡的摊位吸引,是鸡们的队形吸引了我。它们被拴着,被晒着,它们的粑粑时不时落下来,它们在有限的自由中翻转腾挪,下一秒等待它们的或许就是引颈一割。我凝视着一只鸡的屁,试图参悟其中的奥义。终于,在鸡的屁抖动的瞬间,我看见了两个大写的字: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