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姐是个痴人，花痴，种花的那种花痴，画花鸟画，画得还不错。所以我从不在她面前说，我也画花鸟画。再说她还在世界各地看博物馆…画画的事情，在她面前我不敢乱嘚瑟。但是，她问的是自画像。我敢肯定，她不画自画像。所以当时我答：经你提醒，才发现原来可以画自己。我是喜欢画肖像的，做美术老师的时候，老想把单位里的帅哥靓妹摁在板凳上坐半小时，为我做模特儿。曾有一位年轻帅气的保安（本世纪初各单位都用年轻小伙子当保安），很稀罕有人画他，所以我给他画过好几张素描，画完就送给他，在这方面我很大方。现在已经很难有给人画素描的冲动。前些年视力尚可，开会就画主席台上坐的人来打发时间，签字笔速写，几分钟一张脸，好廉价。如果不是雪梅姐问我为什么不画自画像，我会不会永远都意识不到可以画自己呢？不知何故，画自己，好像打不起精神。对自己兴趣不大。但是心里种下了这么一颗种子。又一个某天，发现一块闲置的布面油画板蹲在墙角，就想起自画像的事情。我倾向于画油画，可以反复改。画水墨虽然便捷，但是对勾轮廓的要求高，画坏了不好改。我立刻把板板放在显眼的位置，以敦促自己随时开笔。但是手边没有油画笔和颜料，有时候会连买个东西都懒，又搁置了。直到五月份，张友宪老师要出新画册，分给我一些为画配文的任务。其中，有一组是张老师的自画像，画在宣纸卡纸上，尺幅不大，肖像写实背景抽象，每一张，气氛、情绪乃至隐藏的情节都描绘得好极了。是怎么一种好法呢？就是看得我直起鸡皮疙瘩。然后，那个尘封的我跑出来冲现在的我咆哮：画我！画我！等手边的事情归拢得告一段落，一个周日的清晨，我对着自拍照画了第一张自画像。其实画照片照片不是好选择。大多数照片展现的只是一个瞬间状态，也缺乏气息。而我要画的人，是一个整体，虽然短时间的观察不大可能达到直指内心的程度，但是肯定比面对照片的感觉强。我也想像伦勃朗、梵高他们那样，对着镜子画自画像。但是，我就是怕麻烦，架一面镜子很麻烦。手机自拍令自画像变得十分方便。张老师的那一组自画像，我看也都是手机自拍后画下的。往往第一张画都会因为手感新鲜而比较拽，我的第一张亦如此，比较拽。用的家里写字剩下的烂纸头，纸张偏熟经造，容易驾驭。画完拍照发给女儿看，她说画得不错。我受鼓舞了，绝对受鼓舞了，表示：等聚到九张，我要发一个朋友圈。![]()
第一张
但是第二张画得就不对头。我老想着腔调，又老想着既要像又要有变形。这时候女儿已经放假回家，看见我的画，问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画得这么丑。我说因为只有画自己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地往丑里画，画别人就不能，画丑了会让对方不高兴。女儿表示希望我能把自己画得好看一些，至少不要让人看了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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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古今中外都有艺术作品“冒犯”观众，现代艺术尤甚。卡拉瓦乔把死去的圣母画得穷而困对观众不冒犯吗？梵高割了耳朵的自画像对观众不冒犯吗？毕加索笔下若干《哭泣的女人》对女性不冒犯吗？如果冒犯来自艺术展现的残酷与真实，这个账该怎么算呢？这是一个美学问题。![]()
《哭泣的我》。某人缺心眼，要把这张画挂起来。莫非可以避邪？
继续画得不好看和不舒服。除了哭泣的一张，就再也没有令我满意的了。决定画好看一些。把眼睛画大，脸光洁些，往好看里靠了靠。画完了左看右看，觉得画得像好友李桦。为什么要把自己画得像李桦呢……![]()
不气馁，继续。去除刻意变形的心思，去除画漂亮的心思，牢记在宣纸上落笔不能改的特点，集中精力，别老是一边画一边听书。试了几张之后，写毛笔字剩下的烂纸头用完，数数稍许满意的作品，不够发九宫格。拿生宣画起来……真驾驭不了。考虑买一点熟宣的时候，恰好盛楠来，盛楠曾经要送我一沓偏熟的宣纸，我说那是写字用的，非不肯收。这一次我问她：上次被我拒绝的纸还在吗？当晚，她就把纸放在了我的办公室里，盛楠对我总是这么好。纸有多种，其中有圆形的生宣纸，虽然质量一般，但是好久不画圆形纸，颇为兴奋。接下来几天用圆纸画画，其中几张是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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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阳送我一支漂亮的眉笔，我画了眉毛，又把眼睛画大，瞬间浓眉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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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画像之科学怪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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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没有颇为神似的？
看着画中的自己，我发现问题了，头发像野草。不久前我就这么顶着野草在全球最大的星巴克与外国友人畅谈，现在想来有点后悔。去附近超市快剪，几分钟后，头变轻，舒服。再自拍，照片里的我少了倔强。我画画是这样的，特别需要新鲜感觉。比如第一次画自己是兴奋的，画了五张就不兴奋了，十张就怠惰了。因为削薄了头发，模样稍有改变，珍贵的新鲜感又有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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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一张变形的照片然后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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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所有自画像都是画照片，有自拍，有女儿按照我的要求所拍。画在一尺小纸上，速成，非工笔，那就算写意吧。我一直追求“照片放在平面上但是因为观察角度不同而产生一定变形”的“写实性变形感”，可能最终达成只有两三张。谢谢雪梅姐的建议，使得我第一次认真观察、分析和爱自己，这个游戏有点好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