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看的两个展览,一个是梅森瓷器,一个是朝鲜画展。本来有分别写一篇的想法,毕竟如今看的展览非常少。但是在网上查了一通资料后,并没有写东西的冲动,甚至非常怠惰。唯一有感觉的点在于,梅森瓷器和朝鲜油画这二者之间有一种很奇异的联系。所以,便以此为题了。写下题目之后又写写停停,拖延了好久。而今去博物馆必须持有两到三天内的核酸阴性证明,若非必要,连我也不会去了。梅森(Meißen),是德国东部的一个小城,百度上显示1984年人口为3.8万,我估计今天也就差不多这个数字,人口相当于中国一个镇。中国有一个景德镇,名字是镇,实际上现在是地级市,是中国的瓷都。梅森就是德国的景德镇,德国的瓷器之都。如果你带着“中国瓷器最牛”的固有认识去看梅森瓷器,会吓一大跳,因为梅森瓷器会比想象中优秀太多。至少,单论景德镇和梅森十八、十九世纪的瓷器,梅森瓷器肯定更精致更漂亮,形式上也更丰富。也就是说,将乾隆时期布满繁花的大块头瓷瓶与任何一件同时期梅森瓷器相比,我都不认为中国瓷器看上去更好。当然,梅森和景德镇的瓷器完全不同,人类对美的敏感度,在族群之间,的确存在很大差异。从通感上来讲,梅森是肥肥的,景德镇是瘦瘦的。这真的很神奇,神奇的文化差异。不过本文暂不讨论这个问题,这里侧重谈造瓷技术问题。原型十八世纪制作可能稍晚的梅森瓷器
冷静的宋瓷
清乾隆粉彩镂空转心瓶
我们有过全世界最好的瓷器,比如宋朝,宋朝造瓷器的时候欧洲还没有这项技术。那时候被今天称作四大发明的四项,无疑是世界领先的技术。同时期的文学、绘画、建筑等等,都蓬勃、繁荣,是好时光才有的好气象。今天在讲民族自信的时候,只此青绿的《千里江山图》被拿出来,也有人谈论张择端和王希孟了。但是,十年十五年前,对宋朝较为主流的评价仍然是“积贫积弱”,关于宋人最热的话题仍然是岳飞和杨家将。我读中小学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范宽和郭熙,没有人谈论张择端和王希孟,教科书对苏东坡的介绍里没有关于他艺术思想的简述。看待事物的方法会一直变化,就像从积贫积弱到文化自信。这体现的是一个价值判断的问题,而这个价值判断始终摇摇晃晃,时不时虚晃一枪成为一些观察家政治家眼中的“对立统一”。在今天,甚至有小说家用《千里江山图》做书名,写了一部红色小说。总之,在国家“积贫积弱”的宋,有着薄如纸声如磬的美瓷;在疆域辽阔“万邦来朝”的清,有着傻大傻大的花瓷瓶(我承认我对清朝的审美水准质疑比较多)。梅森瓷厂是欧洲最早的造瓷厂,这个早也已经1708年了,对标康熙执政的后期,距宋朝700年。欧洲人的造瓷一直不成功,技术卡点在于温度控制。我看过一篇文章说他们最初是使用凸透镜,终于把温度上升到烧瓷需要的程度。1708年,制瓷元年,1710年,在梅森建窑,1713年制作出白瓷成品(软瓷),1719年做出硬瓷,研制出第一代釉下钴蓝彩料,1814年建立多层瓷窑,用铜板转印技术印制图案,1827年发明新式上金法,1831年制作浮雕器皿和餐具,1837年研发出带有金属珠光的釉色,1839煤窑代替柴窑(1863年建煤气窑),1865年烧制珐琅画与铂金画,1930年采用工业化技术手段提纯瓷土。与时俱进的技术更新,就摘取这么多,不再列举了。德国人用的是实验法研究造瓷技术,和现代的实验室实验法类似,也就是他们是以今天被我们称作科研的方式应对技术问题。中国人在瓷器制造上是摸索,我从小便读过一些故事,这种摸索比较多经验积累的意思,比如尊圣意烧出某种颜色,也常常成功,如不成功就都砸掉。工匠的心血和智慧,在花纹、色彩、镂空等等方面多有体现。二者之间,洛可可和乾隆,都有对细节不厌其烦的堆砌。但是,进度条很不相同。欧洲的瓷器制作工艺,渐渐地,不再落后于中国,肯定不落后。而且,梅森瓷器很早便确立了品牌,金钱对品质的浸润和滋养,使其道路越走越宽,而今价格也高得令我咋舌……万恶的资本主义。令我想起拉斐尔笔下的天使都是隔壁面包师的儿子做模特儿
咖啡杯的确好看,就是贵
美好的杯具,怪不得木心说杯观是一种远见......
来聊朝鲜油画。作品我就不放了,网上随手就能搜很多。距第一次看朝鲜油画的展览应该有些年头了,至少是在十年前。当时在展厅里,我有不小的触动。因为我是带着固有认识去的,这个固有认识就是朝鲜油画约等于八个样板戏,意识形态加精耕细作。然而眼前呈现的作品并不如此,或者不尽如此,那些画出人意料的有一种丰富性。当然,几乎所有的画都精耕细作,也有我想象中那种熟悉的质朴。可是,它们的表现手法并非我以为的陈旧——总体是陈旧的,却不是那么那么的陈旧,比八个样板戏体现出的世界丰富得多。后来,我在城市的多个场所发现朝鲜油画的踪影。这时候才意识到,朝鲜油画不那么陈旧甚至还有些审美上的丰富性,是商业和政治(此处更多指的是文化政治)共同作用的结果。说白了,这些画就是为中国人量身定做。世界上有很多艺术家,他们可能也希望在中国取得好的商业成绩,也揣摩中国人的喜好来创作,但揣摩不到这么准确。这一点,看看那些试图讨好中国观众的好莱坞电影就知道了。他们只能迎合到其中商业的部分,却很难迎合到其中政治的部分,商业和政治往往又此长彼消。这个动态过程,那些××国家的人,对此缺乏理解和共情,很难捕捉。老实讲,第一次看朝鲜油画展是出于好奇,而最近一次看展,就是出于喜欢了。喜欢什么?是画面的写实性?鲜艳明亮的粉嘟嘟的漂亮?或者未经开化而带来的纯洁?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出不了门,只能在市内看看有限的展览,所以就去看了。看下来最大的感受,这么多年来,他们仍保持最初引进时的样子,品质相当稳定审美相当固定。视觉上还是那么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感觉比最初看见的漂亮更加塑料化了,不是说完全没有真情流露,即使是量身定做,艺术家仍旧会寄情其中,真情还是有的,只是稍显稀薄。朝鲜的油画作品。这是一种令人心情愉悦的漂亮,尽管有些空洞,空洞往往也就是缺乏持久性和力量感罢了,愉悦和漂亮是确实的。我所体会到的画面的些许动人,也许有被迎合到的部分——我也会被塑料感情打动,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打动,不是深深的打动,可的确有打动。其中有一幅风景画,令我想到南京清凉山,便问了问画廊工作人员这幅画的价格。一直为我介绍这些作品的作者、风格等等的姑娘报出一个很高的价格,真的太高了,去掉一个零都嫌高。这张画我确实比较喜欢
在网上大略了解过朝鲜的高等美术教育,学制比中国长,造型能力的训练很严格。训练严格竞争激烈,培养技能熟手和高手,天赋高的也能成为高手。有人称之为精英教育,我倒觉得是工匠教育。中国在恢复高考最初的几年,那些已经在民间练成熟手的画师纷纷考进高校,天赋好的,经过四年大学训练,就成为了高手。这又算何种教育呢?朝鲜画家的地位遵循等级制,或者也能看做职称制。用等级制来描述更为准确,比较像中国古代的宫廷画师,有官阶高低。那幅打动我的风景画,出自一位功勋画家之手,画家还有留日背景。我很明白在这些画里边,动人的部分,很可能是商业要求展现的漂亮,一种让中国人倍感亲切的漂亮。这种亲切感不是来自文化传统,而是来自共同的红色传统。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文化,是张择端和王希孟,是范宽和郭熙,是苏东坡。红色传统则比较新,由欧洲传来,初始非常洋气,仔细追溯只一百零一年,已是几代人被烙上的思想钢印了。梅森瓷器的价格高,和朝鲜油画现在过高的价格,并不是一个概念。朝鲜油画价格有炒作成分,梅森瓷器在商品价格的范畴内。二者在漂亮上的属性也不一样。商业世界有什么利弊呢?关于弊,学生时代的教科书始终教导,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可有时候,又觉得商业是可以接触到的社会的最自然部分。如今,唯有自然地在超市买菜去餐馆吃饭,去商城买一件漂亮衣服,网上为省十块钱凑半天的单,才有安心。啊,生意是要做的,生活是要过的。无论什么时代,哪怕是战争、革命的年代,市民的、商业的、耕种的、生产的生活被压缩到很小的角落,这个角落却仍然在遵循着自然之道。当一个社会或者一个领域,到了商业发达成畸形,才能奢谈商业的害处和资本的罪恶。当一个社会,尚且为政治文化主导,如果人们感到资本的罪恶,那一定不是资本的罪恶。人若成功,往往一些瑕疵就不那么明显不那么要紧。不成功的时候,便处处显出需要反思的地方。这是很正常的。要善待每一次不成功,因为这是上天给予改善的机会。不要怕贫穷和落后,只要不那么固执,愿意改变,一切都很容易好起来。 再放一张不相干的刷刷屏的画,我画的O(∩_∩)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