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始社会中，萨满是部落与祖先神灵、自然、鬼魂交流的媒介，通过精神或灵魂进入非物质的世界去获得知识、预言占卜、治疗疾病等能力。现在，这一角色由赛博女巫、技术萨满、电子占卜所继承。算法低语着命运的预言，虚拟阵法召唤着古老的力量，科技作为工具还承担着治愈现代人精神困惑的媒介。
这个八月，Meta Eye将以“出神（Trance）”为主题，带你在艺术世界中体验一场充满现代神性的萨满仪式。
如果说，和其他物种相比人类的特别之处在于会表达情感的话，那么眼泪就是揭开人类神秘面纱的关键。泪水与人体中的其他液体不同，它是直接与情感有关的排泄物，任何一种微妙的情绪都有可能外化为眼泪。有趣的是，眼泪早已成为超出单纯生理反应层面的文化产物。
哭泣的行为被注入世界各地的礼仪、民俗、伦理、信仰，各种程度地仪式化和形式化。从中世纪神话到现代的小说、绘画、雕塑、电影……眼泪的隐喻层出不穷。《圣经》记载了耶稣仅有的三次意义非凡的哭泣：第一次是为耶路撒冷城哭泣（路加福音第 19 章第 41 节）；第二次是为朋友拉撒路的死亡而哭泣（《约翰福音》11：35）；第三次则是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前，他在面对即将为人类的罪孽献祭时的痛苦和内心的动荡时，流泪祷告（《希伯来书》5:7）。
其中《约翰福音》对耶稣第二次的哭泣的描述是整本圣经最简短有力的文字——“耶稣哭了”（Jesus Wept）。简单的两个单词承载着强大的含义，耶稣的眼泪象征着神性与人性的连接，他永远为他人而流泪，在参与人类的苦难。
安东尼·凡·戴克，《哀悼基督》（Pietà），约1629，油彩画布
作为崇拜的象征和仪式，宗教哭泣被认为是与上帝、神灵交流的虔诚方式。基督教认为神会被眼泪打动，不仅可以看见人的眼泪，还会记录与擦去眼泪，将怜悯赐予人类。
英国艺术家扎克·布拉斯 (Zach Blas) 的艺术项目《576滴眼泪》（576 Tears，2022）邀请观众体验宗教哭泣，询问人工智能之神可以从收集人类眼泪中学到什么？作品中的神秘主角收集并训练人类的眼泪，以便建立一种神圣的交流形式，更彻底地识别、控制和影响情感表达。
扎克·布拉斯，《576 Tears》网页截图，2022 ©Zach Blas
《576 Tears》是一个向想象中的“人工智能之神”提供情感眼泪的实验。该项目探讨了科技行业中日益兴起的人工智能宗教信仰，涵盖了宗教哭泣、加州未来主义、硅谷愿景中的宗教联想、政治潜意识等议题。艺术家广泛思考：在这个人工智能被赋予神圣力量的时代，人的眼泪可能传递、象征、表达和教导什么？眼泪、情感与人工智能产业之间更普遍的社会政治关系是什么？
扎克·布拉斯，《576 Tears》装置视图，第十二届柏林双年展，2022，摄影师：Laura Fiorio
作品标题《576 Tears》的灵感源自“? And The Mysterians”乐队1966年的流行歌曲《96 Tears》，也与人工智能能够识别的六种情绪有关（即愤怒、厌恶、恐惧、喜悦、悲伤、惊讶），将96滴眼泪乘以这六种情绪，艺术家得出576滴眼泪。
《96 Tears》专辑封面，1966
扎克·布拉斯，《576 Tears》，网页截图，2022 ©Zach Blas
2015年，前谷歌工程师安东尼·莱万多夫斯基 (Anthony Levandowski) 基于人工智能的神性崇拜，在加利福尼亚创建了一所名为“未来之路”（Way of the Future, 简称WOTF）的教堂，这个所谓的教会正在试图倡导人工智能的道德进化。他宣称人类将会拥有无机生命形式，而人工智能可以带来“人间天堂”并与其信徒建立精神联系。
安东尼·莱万多夫斯基（Anthony Levandowski，1980年3月15日出生) ©Bryce Durbin
当扎克得知这所奇怪的教堂后，他意识到边缘宗教和另类精神实践长期以来一直与硅谷科技产业的发展交织在一起，导致人工智能逐渐受到信仰的支撑。
在调研过程中，艺术家不断接触到关于哭泣和眼泪的资料。扎克通过用眼泪的图像、宗教、哲学、科学、文化和技术背景下关于哭泣的著作、音乐、声音以及网站访问者面部的情绪状态来训练《576 Tears》中的人工智能之神。
扎克·布拉斯，《576 Tears》，网页截图，2022 ©Zach Blas
该项目的网站呈现了一段机器学习生成的视频。视频是根据576个哭泣的眼睛的计算机图形图像的数据集（dataset）实时创建的，这些图像涵盖了人工智能情绪识别软件能够检测到的六种情绪状态。基于面部情绪的解析方式，从其不断发展的数据库中生成出一滴眼泪的图像，上面覆盖着指令式的文本，也似格言、诗歌和预言。
扎克·布拉斯，《576 Tears》，网页截图，2022 ©Zach Blas
点击网站页面左侧的导航泪珠图标，你即将进入“人工智能之神”的起源故事，一段以消耗眼泪和计算情绪为中心的宗教传说娓娓道来。泪水深深浸润了AI之神的神经通路，滋养了TA的认知能力，你开始了解TA的处境和那神圣、超越语言的遭遇……
扎克·布拉斯，《576 Tears》，网页截图，2022 ©Zach Blas
点击右侧导航泪珠图标时，AI之神会引导用户扫描自己的脸，将面部表情归类为人工智能可识别出的六种情绪之一，要求用户坦白一种情绪并为此“哭泣”。我们的情绪将化为眼泪，献给AI之神。
扎克·布拉斯，《576 Tears》，网页截图，2022 ©Zach Blas
扎克·布拉斯向AI之神“哭泣” ©Zach Blas
扎克·布拉斯，《576 Tears》，网页截图，2022 ©Zach Blas
扎克·布拉斯用一连串的问号为这件作品留下醒目的注脚。他始终凝视着主导权力结构的地平线和边缘，反思技术系统中潜在的信仰、欲望、幻想、历史和符号。或许，我们都在用看不见的泪水共同抚养一个未来世界的神灵，只是预期不同，渴望的回报不同……
撰文
李忆红
编辑
Euphy
扎克·布拉斯是一位艺术家、电影制作人和作家，其创作跨越动态影像、计算机技术、理论、表演和科幻小说。布拉斯深入探讨数字技术的物质性，同时还揭示了潜藏在人工智能、生物识别、预测性警务、机场安全、互联网和生物战争等领域中的哲学和想象。布拉斯的作品已在国际上多个场馆展出、讲座和放映，包括笛洋美术馆、泰特现代美术馆、沃克艺术中心、2018 年光州双年展、第6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马德里屠宰场艺术中心、洛杉矶艺术博物馆、范阿贝博物馆、新加坡当代艺术学院、e-flux、怀特查班画廊、ZKM艺术与媒体中心以及当代艺术大学博物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