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类学家爱德华·伯内特·泰勒爵士（Sir Edward Burnett Tylor）认为，在原始人的心目中，一切存在物和自然现象之中都存在着一种神秘的属性，也就是神灵——这就是所谓的“万物有灵论”（Animism）。后来，巫术的观念有了新的阐释，即“交感巫术”（Sympathetic Magic），人类企图通过巫术的行为去控制在冥冥之中主宰着人类命运的鬼神世界；一旦这种控制失灵，便转向崇拜，巫术转化为巫教；再向前进化，就成了文明人的宗教。
约翰·威廉·沃特豪斯，《魔法圈》，182.9×127cm，布面油画，1886
女巫和魔鬼正在制作钉子，图源不详
在现代性和加速主义的影响下，传统巫术经网络改造在今天的社会产下有趣的变体——人们称其为“电子巫术”（Electronic Witchcraft）或“赛博巫术”。它是公众在互联网空间基于对超自然力量想象所形成的信仰或行为的总和。电子巫术吸纳了星座命理和民间信仰的核心技艺，简化术道与仪式，以满足现代人趋吉避凶、精神疗愈等需求。在互联网空间内主要表现为：网络占卜、星座迷信、线上拜锦鲤等，它们帮助人们建立自己（之于世界）的坐标和内心的秩序。对神秘学（通灵、占卜、神谕等）的信仰不仅意味着远古神话的回归，也是这个时代渴望借助一种非理性的超越性力量重新审视自我的方式。
Genevieve Poblano,《Digital Trends》，插画
塔罗牌，图源网络
西班牙艺术家、设计师特雷莎·费尔南德斯·佩洛（Teresa Fernández-Pello）的作品主要灵感来源之一就是电子巫术。她的艺术实践专注于当代加速社会中技术与精神（灵性）发展之间的相互联系，旨在创造挑战传统二分法的新神秘美学和语言。
《世界是一匹未驯服的马，你的骨头是正在崩塌的星星》，1500×1500×2500cm，现场装置：废弃电子设备、电子电路、电子垃圾、橡胶、电缆，2022
《高科技火焰》，尺寸不等，雕塑：破损的电子产品、各种废料、废金属，2020至今
《后图像裂隙》，2021，尺寸不等，雕塑 ©Teresa Fernández-Pello
《高科技火焰》，尺寸不等，雕塑：破损的电子产品、各种废料、废金属，2020至今 ©Teresa Fernández-Pello
技术浪漫主义者对艺术创作的态度与后互联网时代截然相反。后者迷恋于虚拟化物质世界的可能性，前者表达了对相反事物的渴望——去虚拟化。这群乐于批判的年轻艺术家更擅长把互联网艺术物化，忠于此类新的物质性和黑暗浪漫主义。
《心之心》，200×200×60cm，新祭坛系列装置，废弃电子产品、电子垃圾、电缆、聚酯树脂、丙烯酸、聚乳酸、钢管，2022 ©Teresa Fernández-Pello
《伤痛之心》（The Heart of the Hurt，2023）是特蕾莎为特定的数字技术和电子系统而打造的祭坛画。一系列旧电子设备代表着一个网络化的信仰体系，被解构并重新排列成几何图案，连接在一起，并将其数字媒体输出转化为有节奏的光和振动流。多块LED屏幕闪烁着数据库转储、技术咒语和Instagram URL，作为彩色玻璃的现代替代品，在它们自己的时代，传递着上帝的箴言。
《伤痛之心》，细节图 ©Teresa Fernández-Pello
艺术家用聚酯树脂、丙烯酸、电子元件和电子垃圾，通过3D打印组合搭建“高科技-新祭坛”。观众可以在此向技术之神祈祷或获得救赎。在展览中，该装置与荷兰画家约翰内斯·博斯布姆（Johannes Bosboom）创作的两幅浪漫主义时期的哥特式大教堂（位于克罗地亚的圣雅各布大教堂、位于荷兰的圣劳伦斯大教堂）画作并列呈现。
约翰内斯·博斯布姆，《De Grote- of St. Jacobskerk in Den Haag》，1865，油画
《伤痛之心》，250×200×60cm，现场装置：聚酯树脂、丙烯酸、电子元件、电子垃圾，2023 ©Teresa Fernández-Pello
《伤痛之心》，250×200×60cm，现场装置：聚酯树脂、丙烯酸、电子元件、电子垃圾，2023。数据图 ©Teresa Fernández-Pello
《伤痛之心》将当代技术秩序描绘和重新叙述为一种短暂的恍惚体验，将日常技术视为我们存在主义信仰的核心。同时，它还将精神工具和实践作为技术设备本身呈现，这对于不断加速变化的世界尤其有效。
教堂是中世纪社会文化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统治着日常生活。它们是公共聚会、庆祝、教育和治理的空间，也是当时最先进的技术知识和艺术表达的典范。而祭坛（也被称为“神坛”）则是位于整个教堂视觉中心的重要设施。
《意见终端》，70×90×20cm，新祭坛系列装置，丙烯酸、环氧树脂、铝条、电子元件，2023 ©Teresa Fernández-Pello
作品细节 ©Teresa Fernández-Pello
作品细节 ©Teresa Fernández-Pello
艺术家打造的电子祭坛供奉的神灵居住在广袤无垠的数据中，那是比算法“黑盒”更加深不可测的秘境。其神殿不断变化，并非由石头或木头塑造，而是由无限可能的输入铸造。在它的电路中，选择和连接的行为变得神圣，无限生成的信息也变得圣洁。
撰文
李忆红
编辑
Euphy
特蕾莎·费尔南德斯-佩略是一位驻荷兰的西班牙设计师、艺术家，从事实用艺术和创意技术交叉领域的工作。她通过结合数字设计与制作、电子技术和视频艺术，探索当今快速发展社会中技术进步与精神进化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